「住愛海民宿的朋友這裡集合!」「琉球灣民宿嗎?對,這裡跟我走!」「來,租機車嗎?」
嘈雜的聲浪不間斷地湧上,祈臻覺得自己像礁石,被意料之外的喧囂震懾在原地。她的第一印象是剛下船時,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情愫自腳下這塊土地升起,貫穿全身,而現在一片熱鬧洋溢佔據了第二印象的席位。她沒有計畫,毫無安排,只是拿著船票扛些行李就來。看著觀光客塞滿小小的港灣,她突然有些手足無措。
「淨灘隊員招募!環保生態旅行!」祈臻轉身尋向這與眾不同的口號,只見一名古銅色肌膚的年輕男子拿著精巧的傳單向她緩步行來,他深邃的眼散發出滿滿真誠。
「小姐,參考看看吧!」男子感受到祈臻的注目,向一臉茫然的女孩遞出傳單。
「淨灘呀······?」
「還不錯吧!我是余信航,大家都喜歡叫我船長。」
「我沒有綽號,大家只叫我顏祈臻。」她禮貌地回以一個略顯憔悴的笑容,嘴角下邊的梨窩淺淺地點綴著那張青春賦予卻飽受摧殘的臉龐。「你不繼續發傳單嗎?船長。」
「總有一天要發完的,但是你看,」信航滿臉無奈地指向人來人往的騎樓地板。「才剛發出去,馬上就被踩過去了。」
「大家只喜歡丟垃圾。我阿公說,小琉球的海灘曾經美得像天堂······怎麼樣?要和我們一起淨灘嗎?」
祈臻看著信航如海一般的眼神,細想他的話語,期待淨灘也能淨淨心裡的泥沼,找回屬於自己的天堂。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
「觀音娘娘,我感覺到他了!」撒魯如常地化作一道白霧,從人潮洶湧的廟埕潛進碧雲寺。他激動地望著莊嚴神像,但回應他的只有雜沓足音。撒魯看著一雙雙腳丫踏進踏出。香火鼎盛,絡繹不絕。不久前才有個電視台主持人給碧雲寺下了這樣一個總結。他想不起小琉球何時興起了觀光風潮,只記得活著的那段時間,居民寥寥無幾,幾個官兵共同掌管一整個島嶼。而他爸爸終其一生是善盡職責,從不為所欲為。才不過百年光景,這島已無處不留下人的腳印,他慶幸自己還能安睡在供桌底下。
「如何?終於來了?」觀音娘娘的聲音在撒魯耳邊響起。他失了語似的只快速點著頭,在心裡細數這遲到了百年的緣。
「去找他吧,孩子,但千萬注意,我跟你叮嚀過的。」
「我知道了!」撒魯的眼神閃過一絲躊躇,又隨即像隻脫韁野馬,輕巧地閃過人潮,手腳並用地朝外頭奔去。
「撒魯!用兩隻腳走路!」觀音娘娘皺著柳眉,看撒魯的背影輕跳起來,手不再黏上地板,才淺淺地笑了。
「一解心頭之憾吧。」
◎
藍天,碧海,白沙。
時屬早秋,剛過正午,海風輕輕撩起祈臻的秀髮,它們一絲絲如淺灘的海草飄搖,而思緒亦在風中顫抖。她不禁困惑,世界到底是以何種面貌在向她招手?儘管時值和平不受戰爭威脅,但人們何曾停止過殺戮?現世的景色不會在短時間內徒留餘燼,人心卻依舊不止歇地燃成死灰。她意識到自己竟坐在一個剛認識不過十分鐘的男子車上,馳騁在人生地不熟的異鄉。毫無戒心地相信一個陌生人,這不是文明社會應有的習慣。
「船長,我們去哪裡?」祈臻緊扣著安全帽緣,大聲地往信航耳邊喊道。
「去我們會館給你牽台機車,就快到了!」他吃力地把聲音丟進狂暴的海風中。
「是你吧?」祈臻瞪大雙眼,是在船上聽到的那聲輕喚!這次清晰又響亮,帶著孩童稚氣未脫的聲調。她左右盼著路邊人家與散布的樹叢,尋不見聲音來源,卻注意到白色的光影在視野裡閃動,但來不及定睛細瞧,摩托車的速度便把畫面快轉而模糊了。
她說服自己那是壓力過大的後遺症。
車速漸緩,五棟別緻的小屋在蔚藍的海岸線前一字排開。信航摘下安全帽,領著祈臻走向位居正中的屋子。
「謝天謝地,哥你終於回來了!」一個容貌與信航神似而年齡與祈臻相仿的女子從門口飛奔出來。「烏鬼洞又出事了!一群大學生······」女子焦急地向信航講述著來龍去脈,一些有關鬼魂、有關中邪的話語飛散在空中。
「是嗎······」
「祈臻,」信航回頭望向一臉困惑的女孩,眼神變得滄桑。「在小琉球能渡假放鬆心靈,但是,一定要小心······」他往外邁開大步,把祈臻那張眉頭緊鎖的臉拋在身後。
「小心什麼啊?」她囁嚅著,想起那夢一般飄緲的呼喚。
眼前船長妹妹的慌亂神色已褪下,卻是哀傷的微笑取而代之。
「讓我跟你說個故事吧!」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