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蘭薩拉的印藏族群衝突(1)

2016/06/24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去年11月初的某日,早上5點,天剛剛亮。巴士抵達達蘭薩拉(dharmaśālā)市集,重返雪山所帶來的歡樂很快消散,在一片冰冷塵霧中我隨著其他旅客匆忙地將行李箱卸下。昏黃的路燈照著街角大片垃圾和牛糞,早晨的垃圾車還沒有來。我快速地從在路邊等待的計程車中,選擇一個看起來較為可靠的司機,趕往流亡政府所在地附近的朋友T住處。

 

達蘭薩拉是個因為觀光業發展起來的城鎮,但它的基礎建設像供水、送電、手機網路訊號和道路安全設施,還屬於鄉村層次,預期在印度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智慧城市(Smart City)政策實施後將獲得大幅改善。80年代晚期,隨著達賴喇嘛出訪各國,特別是1989年尊者(達賴喇嘛)得到諾貝爾和平獎之後,吸引眾多佛教徒與重視性靈成長的旅客從世界各地來此朝聖或學習。

 

 

達蘭薩拉:「不印度」的印度小鎮

 

旅客不僅使旅遊相關產業興盛,也帶來不同於本地的生活方式與當代嬉皮文化。儘管遊客與藏人眾多,使得達蘭薩拉不像一般印度小鎮;但相同的是,女性於入夜後或天亮前單獨行動並不常見。飲酒、用藥等逐漸散播的習慣,助長了人性失去自我控制後從事性犯罪與暴力行為的機率,前者的受害者通常是女性,不分國籍與年齡。

 

「這裡並不安全,我會調鬧鐘,妳上了計程車就打給我。」T在事先商量好的行程安排對話中叮囑我。兩星期之前,在深夜11點多的達蘭薩拉街頭,一名年輕藏人男性陪同一名年輕藏人女性步行返回住處,在街頭被數名騎乘摩托車的印度年輕男性包圍,藏人男性與印度男性發生口角。印度男性群體一度離開現場,之後其中一名折回並持刀刺死藏人男性。傷者送醫後不幸死亡,嫌犯很快全部被印度警方逮捕,完成偵訊並認罪,進入印度司法漫長的審判程序。

 

達蘭薩拉

達蘭薩拉。

 

T的話讓我格外不安。我拿著電量只剩1%的手機在藏人行政中央(CTA)的教育部門口等待,在手機自動關機前她自一片黑暗中現身,讓人鬆了口氣。我們兩雙手扛著28吋的大箱子沿著蜿蜒的水泥台階下坡,繞道草叢中石塊亂疊成的小路,一不小心連人帶箱跌進草叢中,兩個女孩在一片暗寂中哈哈大笑。短短10多分鐘,情緒像在洗三溫暖。

 

「事件發生後,街頭巷尾,所有人都在討論這起事件。人們振振有詞、對施暴的印度人十分憤怒,卻很少人檢討當時只有晚上11點,街道兩側都是住宅區,當女孩驚惶大叫求援時,沒有一個藏人從自己家裡走出來幫忙。」

 

在清冷的早晨,俗稱流亡政府的藏人行政中央建築群下方,有單間的廁所和廚房,當地印度人特別蓋來租給流亡藏人公務員的簡單小套房,月租3000盧比(約1440台幣),由於位置的關係特別搶手。T在水泥地上鋪了地毯,牆上掛了平板電視機,到廚房裡給我做早餐:瓦斯爐烤的藏式麵餅、用奶油代替酥油做成的茶,再配上印度老牌子奶製品公司生產的軟起司抹醬。家裡琳瑯滿目的家當:用料良好的羊毛外套、名牌太陽眼鏡和提包、iPhone、叫得出品牌的鞋靴……,儘管這可能都不是難民自己掙錢買的,而是在國外打工的家人探親時捎回的禮物,T的生活場景仍反應出達蘭薩拉普遍的現象:藏人的生活看起來比他們的房東或鄰居還要寬裕,且不介意將富有反映在外表上。

 

 

印度少數族群間的印藏衝突

 

達蘭薩拉的印藏族群衝突主要存在於加迪(Gaddis)與藏人(Tibetans)兩大族群。Tibetans和Gaddis,兩者都是在印度人口稀少的少數民族,藉由不同的身份,獲得印度政府的特別照顧;藏人由於難民身份,得到印度政府協助他們在印度國內定居謀生、自給自足。Gaddi是法律承認的印度少數部族(Scheduled Tribe),因此享有高等教育與國家公職考試的保留名額。

 

在達蘭薩拉,Gaddi部族是早一步定居的游牧民族。自英國殖民時代晚期在山谷不同地區定居之後,他們開始自視為當地的原住民。達蘭薩拉在英國殖民時代即是北印總督夏季駐點,Gaddis部族當中種姓地位較高與較低者,其所選擇的定居點也從行政與商業中心向外擴散。

 

今天在上城區(McLeod Ganj)下城區(Kotwali Bazar)一帶持有土地房產與商號的Gaddis,多半屬於婆羅門種姓,傳統上極少從事體力勞動。藏人在1960年代晚一步來到山谷,最初由於語言和生產技術能力不足,只能為Gaddis雇主從事苦力或建築工等來賺取現金,居住在經濟與文化中心位置的Gaddis和他們的關係近似主僕,身為僕役的難民不僅工作機會要靠當地的Gaddis,租用房產、購買維生所需物資,這些也都掌控在當地Gaddis的手中。

 

藏人限於難民身份無法擁有商號與房屋,且出於經濟或情感的需求須與家鄉聯繫,必須付出大筆金錢給經營國際遷移與聯繫相關產業的印度商人;在生活上,也須應付印度房東每年都要漲房租與店租……,這些經濟上受到壓迫的情況,令藏人極欲想辦法自立,也造成藏人對印度人貪得無饜的印象。單純利用民族身份劃分群體的危險在於,言語傳播的刻板印象排除了經由真實經驗認識一個人的可能。在底層的生存情境中,行動者傾向利用最少的成本取得最有效的資訊;當核實資訊耗費太大成本,行動者往往選擇採取最經濟的路徑,也就是延續某種習慣,穩當地在我群中不與人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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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沒有國家的人定義有很多重層次,法律上嚴格的定義,是無國籍人士。個人主觀上的定義,如國家遭遇戰爭或其他因素使其完全改變而無從認同的人,或認為自己屬於只存在於想像中地方的人們…。可能性是無窮,因為人會發明意義,但這些報導的主角都會是難民;承受苦難的人民,而造成苦難的原因是國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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