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文學季側記:臺語小說的鋩鋩角角(下)

閱讀時間約 19 分鐘

除此之外,長松整理了很多臺華語俗諺比較與現場觀眾分享。例如大牛無惜力(盡心盡力)、一面抹壁雙面光(兩面討好)、一面抹壁四面光(面面俱到;鄭順聰補充:做土水的對這兩個諺語一定很有感覺)、雞嘴變鴨嘴(無話可說)、勇勇馬綁佇將軍柱(懷才不遇、無法施展抱負;將軍柱:牲畜屠宰場裡的柱子)⋯⋯除此之外,例如華語說一個人「醜」,胡長松說我們在講這種狀態,要怎麼說?(鄭順聰:可能有超過一百種說法)小孩子剛出生很醜有聽過「囡仔」、「䆀到會拍結」、「火車莫停予伊坐」的說法。

 

從俗諺反思語言的創新

 

鄭順聰也提到有「䆀到一塊」等這些比較生動的詞彙:「嘉義民雄有一個阮劇團,他們演戲就有說過:『你這个䆀tsi-tsi的矮仔!』,但臺語同樣有著『烏甜烏甜,䆀䆀仔』的說法。鄉下有很多這樣的詞,是撿都撿不完的。就如同剛剛說的,語言是一種資源嘛,當這個語言在使用的時候,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就在裡面了。好像有一個寶藏在裡面。」

 

「其實這些俗諺背後的東西,就是語境。語境為什麼重要?因為蘊含著我們去看待這個世界,去描寫這個世界,透過這個東西,去對這個世界的價值認識的方式,所有幽默感,喜感,都藏在裡面。以往在農業社會為什麼會用這麼多動物?因為他們接觸的主要都是動物,牛雞鴨魚狗。所以當他們在描寫一個人的處境心境時,就會用他所熟悉的這些動物來做這樣的呈現。這是很新奇的。當他透過這個語境講述的時候,會進入語言所代表的世界。這個世界也是接近農業的世代。但新的世代也會有新的東西跑出來,例如『梗』。」胡長松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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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長松準備的俗諺生動活潑,現場也隨之充滿歡笑聲,反應熱烈。

 

「沒有錯。」順聰說:「華語,國語,北京話,普通話。這都是人造的語言。台灣大多的人都是後來才學來,然後傳給下一代的。五四運動後透過國民教育,把書面化的語言傳給下一代,所以這不是原初台灣人生活所有。這語言就像瓊瑤式國語,是學者專家與作家設計出來的,經過科學化、學術化的整理,所以不會用比較生活化的語言,所以用在對話就柴柴的。不過我們有時候好玩會講,講一講就會有新的東西跑出來。所以為什麼我們要講?以往的成語這種東西,透過慢慢講,變成我們日常的一部份。而且還會有新的東西不斷地浮出來。」

 

他說著自己對臺語的期許:「所以我有的時候覺得寫臺語小說很容易,為什麼?因為都是我們日常在講話在用的。很活跳的語言。但現在華語經過兩三代的教育,還有網路上的流行語言,反而臺語越走越衰落,變成我只能自己用講的努力把它維持著。什麼是新的東西呢?『好聽閣袂跳針』,這不就是新的臺語嗎?農業時代不會有的語言。藉由大家一起講臺語,我們希望會有新的東西繼續出來。」

 

「臺語有很多的常民語言。但還可以回到小說的藝術來講,我們可以回到語言本身的日常生活表現,但他還是可以藝術化。現在華語的文學已經很多的,如果你翻開華語的小說,你會發現他表現得已經不是日常語言了。可能有的有,但大部分人都不會用華語小說的方式在講話了。」胡長松又把話題重新拉回了臺語的文學:「他已經被藝術化過了,淬鍊過了,變形過了。當然,表現日常的活力,從古早時代來的俗語諺語,草根的生命力,那當然是有。但其實現在台灣也有一群人,在把日常的語言的語素藝術化。以往的華語日語都可以,你在臺語中自然也可以的。」

 

「本土有草根的好處,他一樣可以藝術化。所以我在去年出版的小說《復活的人》, 我就在尋找一種藝術化的表現。以往出版《大港嘴》的時候,嘗試一種多元對話的賦格,那已經有點遠了,但例如最近的《復活的人》,這就用了比較現代小說的寫法。我覺得現代小說的基礎可能是書信體,作者是一個男人,隱藏讀者是他愛的女人。你可以設定所有故事都是針對你的愛情說的。」

 

為了讓聽眾有很直觀的感受,他現場朗誦了一段《復活的人》中的情書,並提出一個問題:「但你能用臺語寫文雅的情書嗎?如果你可以的話,進入藝術的門檻,他至少可以過第一關嘛。你可以參考看看。有一個男孩子過去帶著女孩子去一個類似九份那樣的山裡遊玩,因為下雨了,沒有客運,所以搭貨車下來,他後來在寫給她的情書裡就在回想這一段。」

 

胡長松又朗誦了一段《金色島嶼之歌》的段落:「我來唸一段傳奇,考大家隱藏作者是誰,隱藏讀者是誰。今天我給大家的訊息有一個很關鍵的地方在這裡,這篇很長,是我2008年得到台灣文學館臺語小說金典獎的《金色島嶼之歌》的其中一篇。這篇是在寫1636年荷蘭的人帶部隊去小琉球把原住民族群全部滅掉。我用小說來寫這個故事,用四個人的敘事觀點來講這個故事,這是其中的第一個人的第一段。這個人是故事裡面有一對男孩子跟女孩子他們在談戀愛,而這是這個男孩子的口氣。不過,這個男孩子已經死了。而他卻不是隱藏作者。他講話講給誰聽呢?他講給椰子樹聽。而這個故事是由椰子樹說出口的。當一個椰子樹擔任隱藏作者在講述一段故事,這就是我設計的奧秘,也是小說藝術的鋩角。當你的鋩角設定足夠好,讀者要進入故事就很快。這篇小說讀起來,就像是古早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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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島嶼之歌》故事背景之一的小琉球,據信被屠殺的原住民曾避居於烏鬼洞內。Photo source: Outlookxp @wikimedia  CC by SA 4.0

 

「這就是投射。其實很多元素都是要把你拉進這個情境裡面。這就是藝術讓人很痴迷的地方。」鄭順聰補充。

 

胡長松:「我也要推薦一個小說家。有個小說家叫做陳雷,陳雷醫師。他的小說非常非常好。」

 

見聽眾笑得曖昧,鄭順聰連忙插話:「不是那個唱歌的陳雷喔!我們現在說的是一個小說家。從日本時代到現代。臺語小說第一就是許丙丁,第二就是陳雷。有人問說臺語小說要買誰的書?我在這邊推薦,看到是陳雷的書都可以買。而第三呢?第三就是長松。」

 

腔口與氣口讓小說充滿聲音

 

胡長松又續道:「他寫的就是日本時代的台灣人講的臺語。臺語寫得很傳神的地方就在於他保留了地方的腔調。歸仁關廟一帶的腔。而且他的臺語很活,很精,又很新奇。他有一篇小說叫做〈歸仁阿媽〉,我唸給大家聽(下略)。你看這樣的文字有真嗎?很真吧。而且又很新奇。但有的段落連我自己用臺語都不知道怎麼寫。像這樣看起來很簡單的一段文字,你用北京話卻沒辦法寫。」在胡長松的朗讀之中,歸仁關廟腔與常見臺語的差別被放大了,加上生動活潑的語言,讓現場聽眾笑開懷。

 

鄭順聰說:「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腔調,你唸起來如果腔調都不見了,就會覺得礙虐。不管你是平常在使用臺語還是從事臺語寫作,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就是臺語腔口的問題。台灣的臺語推廣問題之一,就是沒有一個臺語的電視台。你看宜蘭的人有一個腔,台北大稻埕又一個腔。鹿港又一個。歸仁又一個,永靖,高雄。這些腔口甚至有時很像不同的語言。你看當初陳定南當宜蘭縣長的時候都沒遇到風颱,官運好,在地宜蘭人說好尻川(kha-tshuinn)。海口臺西腔又不一樣。而永靖,又不同。寫臺語小說,這個腔口的問題一定會遇到的。」

 

胡長松也說:「除了腔口以外,就是動作的情境。剛剛順聰已經說「一葩真媠--ê」,就是大士爺的部分。我也有描寫動作的,放在《復活的人》裡面。就是番仔宋江,寫宋江陣。這跟過去的宋江陣又有不同。」

 


台南佳里的番仔宋江陣

 

「有很多術語其實我也不知道。」鄭順聰說:「但就是因為臺語的聲音比較活,可以錄音變成有聲書,所以在推廣的時候就很有用。用臺語演講,聲音效果很好,因為臺語有八調,還有腔口變化,腔口外還有氣口特色,真是精彩繽紛啊。」

 

「早期我也是寫華語的小說,寫了兩三本再回來寫臺語。」胡長松憶及以往從華文寫作轉向臺語寫作的歷程:「因為他有一種生動性。但我一開始不知道他有那麼多有趣的東西在裡面。以往寫華文小說都寫很快,結果我開始寫臺語之後變得寫很慢。因為要一邊學語言文字。但如果進去之後就覺得很飽足。發現用臺語寫小說怎麼會那麼好。」

 

臺語小說的寫作如何起步?

 

鄭順聰一聽,話匣子便開:「你沒『入去』是不會知道的,像是發現新大陸。一開始你先要學臺語文字,不管哪一種,羅馬拼音還有教育部的正字。怎麼學?很簡單。打開臉書,鍵入『臺語』兩字,就有幾十個社團。那些社團幾乎都是使用正字跟羅馬拼音。你一天讀一點點一點點,讀多了以後才知道原來臺語可以這樣講。才知道原來臺語的世界並不是一個僵化的世界,真的學會了之後再一點點一點點的來寫,一開始可以用羅馬拼音,試著把華語翻譯成臺語做練習,到一個『坎站』以後,你就可以把華語放在一邊,然後就可以開始打逐字稿,發現你跟阿公阿媽說的話都不一樣。然後就撿了很多臺語能使用的字。進入我的文學。」

 

胡長松:「最後我就是想說,你怎麼用臺語來做小說的寫作?我相信你可以找到很多作品。基礎能力當然就是你要看得懂音標。最近好像有一種氣氛是說,為什麼臺語小說我們都看不懂?我講一個比較公平的:因為我們都沒上課上過臺語課程。

 

「你的孩子可能一個星期有一小時的上課,但我們連一小時都沒有嘛。我們是母語失學的一代。」話說至此,胡長松振振有詞:「我們這一代有心的人,一定要找方法把它補起來。不管是羅馬拼音還是教會系統,其中一套學起來就可以了。母音,子音跟調,這三個搞清楚,足足花上二十四小時一定可以。我當初四個小時就覺得自己入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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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長松自認是「母語失學的一代」,他和鄭順聰的臺語文寫作能力也是從頭學習而來。

 

那所謂「母語失學的一代」呢?鄭順聰也說:「你可以選擇去上臺語課,或者每天一點點,練個半年就有基礎能力了。」

 

長松:「基礎你是要練那個音標。就像是我們一開始在學國語的ㄅㄆㄇㄈ。只要扎實的把那二十個小時學完,之後所有網路上的資源就都是你的了。我一開始需要拿著好多本字典在翻找,現在反而上google打個「臺語-華語-中文」,就跑出來了。教育部也可以用音標查詢華語跟臺語。我最常查的是台日辭典,日本人那時候有編台日大辭典,例如我想看看這個字日本時代有沒有?臺語打下去,資料就出來。」

 

「詞典是第一步。第二個就是開始讀嘛,從詩小說散文都可以,網路上也很多。不會讀?也可以加我和順聰做臉書好友。從我們這邊可以學習到網路的傳播資源,然後多讀,這樣就可以開始做了。期待大家趕快寫,我們有一本雜誌叫做台文戰線,我自己就是社長。你有任何作品都可以投稿過來。當然,我沒保證採用,但如果你寫得好,會登出來。」

 

鄭順聰也補充目前投入臺語寫作的生力軍案例:「劉靜娟女士本來也是寫華語的,現在正在寫專欄『臺語日常』廖玉蕙現在也是在寫臺語文,三或四月會出版有聲書。把她的字跟聲音對照。而我呢?為了推(thui-sak)臺語,我就去研究台灣的英語教材,赫然發現,為什麼兩個星期就一本出來?嚇死人!為何台灣語言教學的書這麼多,台灣人的英語卻那麼差?為什麼出去一問你會不會英語,十個有八個人說不會?因為你沒有那個環境。為什麼你英語那麼差?沒那個環境。學臺語有一個好處就是有成就感,我們的環境像是菜市仔,去市場都在講臺語,你學起來很快的。你一開始先會講,再學臺語,或者你學另外一種語言,從有那個環境開始學,那學起來很快也很有成就感。」

 

提問與結語:別讓臺語文成為「考古學」

 

在兩位臺語小說家的對談後,主辦單位特別開放在場的聽眾三個提問的機會。

 

第一個提問者對於臺語文的義務教育非常關心,她先向胡長松提問:「為什麼你會把《復活的人》這四個字寫成華語,但念讀的時候都使用臺語呢?」延續著這個問題,她想問:「如果我們平常要使用的字彙在臺語中沒有這個概念(例如復活)的話,都是使用華語進行書寫嗎?」另外,她也想跟鄭順聰交流自己的觀察:「 你們剛才說的『巴結』確實說出了華語跟臺語在書寫上的差異。但我們現在很多平常的臺語,都從華語直譯過來。像是果子,變成水果。語言當然是一種環境,孩子在學雖然有一小時的授課時間,但學校好像沒在重視臺語老師,我到現場去看到的情況大都在維持秩序,那個效果非常的差。感覺還要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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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談結束後,觀眾立刻踴躍提出犀利問題。

 

鄭順聰首先回應:「語境的問題。我們應該要有三個目標,第一是委員會。要有一個共同的說法嘛,製定大家可以依循的標準。我出去演講的時候曾有人問我灰姑娘怎麼講?這不應該是臺語小說家要解決的問題。我們現在知道客委會做得很好,而在保存河洛話(Hô-ló-uē)上,經費向來不怎麼夠。第二是電視台,現在的電視台的臺語都來自華語劇本。臺語的最大問題並不是小孩子不會講,而是臺語被『華語化』了。我們需要有一個電視台,不管用的是什麼腔調,至少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道地的臺語。不然像我父親那輩,都已經混入華語化的詞彙了。第三是老師進入學校體制裡面,他必須要是正式的,而不是臨時聘請的,這差別很大。法國從國小到高中,都有布列塔尼語的教學,也有評鑑目標。我認為最重要是要有個電視台。因為平常聽的都是華語啊,肯定被透濫(thàu-lām)。」

 

胡長松則說:「以『復活的人』怎麼唸來說,好像平常我們不會這樣講。但這的確是台語,在書寫上,我是尊重教會的寫法,其實我寫的是(台語)漢字啦。現在我跟台文戰線的主張就是尊重大家的用字,我自己如果漢字能用的就用漢字,太冷門的話就用羅馬文字。但我是覺得大家用漢字比較能交流,就漢字用比較多。『復活』我是採用教會的漢字版聖經的寫法。另外就是我想大家要積極在政治上爭取,我所知道的我們這些寫作的人,能做的其實很有限。我們只能盡可能把這個時代的臺語,這個已經瀕臨危險的語言,家裡已經沒在講的語言,透過有筆就能寫,有嘴就能說,努力把這個語言的文本留下來,才能解決一些問題。」

 

至於教育的部分,他回應:「其實其他都不用說,只要高中聯考作文考一分臺語讀寫(現在作文六級分),這樣就夠了,你看會變怎樣?不要說天龍國,各地的補習班都會因此跑出來。有些你看起來很難的事情,只要做的人敢去做一個有創意的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真的,我要的不多,一分。只要一分就會開始扭轉。我們在做的就是盡可能能寫就寫。我跟我太太是說:不要看我現在做的是文化事業,過去十年這叫做『語言考古學』,學科分科改變之後我好像變成一次跨兩科一樣。我們這些臺語寫作的人現在還可以叫做文學,再過二十年會不會又變回語言考古學的一部分?所以希望大家打拚一點,別讓臺語變成語言考古學裡面的東西。」

 

順著鄭順聰與胡長松所說的「華語化」議題,第二個提問的觀眾以霹靂布袋戲為例提問:「剛才順聰老師說要有一個臺語的電視台才能更好的推廣。但請問你們怎麼看待霹靂呢?二十幾年的霹靂都是純臺語的。」

 

鄭順聰回應:「其實霹靂的劇本是以華語進行寫作的,所以他並不算特別純的臺語。至於臺語電視台跟霹靂的差別在哪裡?大概就是教育的功能。在台北市或者其他大都市裡面,其實很多家長想要教小孩子講自己的語言,但是上班之餘沒有時間,可能自己講得也不地道。這時候如果有一個臺語電視台,放小孩子給他自己看電視不就好了?如果我們有著全臺語的卡通,給小孩子自己看,他會不會臺語越說越好呢?其實現在不是沒有,但不夠多,內容也不盡理想。『按囡仔開始』是一個很重要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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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臺語小說的演講吸引滿座的聽眾,鏡頭外甚至有人站著聽講。

 

「新的語言一定會有不同的名詞跑進來。你只要有資源的話,有一個學會或機構,聘請一個專員專門來弄這些,大家都有一個根據。」胡長松對鄭順聰的意見很贊同:「這都需要資源。成立電視台是在幫助大家進行資源的保存。可以參考法國法蘭西學院,不斷在處理新的字彙,如果有資源的話,我們能不能成立一個臺語協會,聘請專員來處理這些不斷進來的新名詞(例如新的科技、建築名詞⋯⋯),並且讓所有要進行臺語寫作與使用的人都能以此為根據?這些都需要資源。制訂的過程意見一定會不同,但制訂了再去管理就可以。」

 

第三個問問題的聽眾對於寫作充滿熱忱,他的提問直接而質樸:「兩位老師,你們都是從華語開始寫作,然後轉往臺語。我們這些寫臺語寫作卻默默無名的人該怎麼辦?我要怎麼養得活自己?喙空袂飽(tshuì-khang bē pá)矣!」這個問題讓兩位講者相視而笑。

 

「你知道還有打狗台南文學獎嗎?你可以從這個比賽開始。臺語的文學獎其實越來越多了。你可以去試試看自己的深淺。另外,教育部的也都還有啊。」鄭順聰說:「不管哪一種的文學,練習都是一種殘忍的過程。我一開始也是一直寫。你知道網路上曾經有一個pchome嗎?我一開始在那邊貼一首詩,有一個人回應就高興得不得了,搞不好最後才幾十個人點閱。寫作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但現在人人都是作家。為什麼?因為有網路。教大家一個撇步,從臉書開始。每天寫,練筆。練到一個『坎站』,大家都會來看你了。練一個功夫,本來就是一直練一直練。如果你有什麼作品可以pass給我,沒問題啊。」

 

胡長松亦說:「做作家的齒縫都塞不飽的。我一開始華語的時候我還可以再版。但可能是因為外在環境的因素,自從我開始用臺語寫作後,沒一本書賣完的。」

 

「這說起來很殘酷。但寧可捨棄華語的讀者,是因為我們覺得這很重要,有這樣的內容跟責任感,覺得我不做有誰來做?雜誌也是這樣辦的。他沒有辦法盈利,也沒稿費。是那種運動性質的刊物,出不起稿費。臺語寫作的人就很有那種運動性質。這當然不是常態,這不是正常,要像華語文學那樣是有文創產業之類的,這是我們的目標。所以像順聰說的那樣,有一個臺語電視台之類的,有了媒體跟市場,他才能正常的運作。有一個委員會,才擁有公家的資源。有電視台,讓作家跟使用臺語的人有舞台。對寫作的人讀書的人,你原本的字不都需要翻譯,但需要多少人投入?多少節目,電影打臺語字幕,你有辦法嗎?你能創作出那個環境才行。在那之前,我都只能說我是在做考古學之前的維持工作而已。但在目前來說,經濟自給自足都沒辦法。」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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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聽眾有老有少,齊來關心臺語文的發展與未來,胡長松與鄭順聰都相當感動及開心。

 

鄭順聰以自己的編輯經驗來談:「我做過聯合文學的主編。蔣勳王文華侯文詠這種人氣作家才能真的靠文學維生。日本也是哦,村上春樹那種有名的才行。美國歐洲也是,能靠寫作維生的作家不多。一千個有一個能靠這個吃飯就不錯了,這是社會現實,但如果你當成興趣來做,就很快樂了。今天我也學到『喙空袂飽』,真是高興。未來會怎麼發展?我來報一個明牌:臺語歌詞。這個市場很大,但缺年輕人創作者,很難進步。再來是戲劇。戲劇八點檔的臺語為什麼都越來越差?因為都用華語寫劇本。最後是臺語電視台,說不定很快就成立了!」

 

活動的最後,鄭順聰結語:「我認為所有語言都是平等的。華語有什麼,客語閩南語原住民語就有什麼,現在客語原住民語都做得很好,希望閩南語可以東山再起。也希望大家可以來加我的臉書。」

 

胡長松則對臺語文學的前景充滿樂觀:「希望大家可以來投稿台文戰線,最好是大家都提筆來寫,現在有了這麼多文學獎,這都是很棒的地方。我看到在座這麼多人,心理都很感動,代表大家都很關心臺語文的未來,希望大家可以一起來拍拚。」

 

 

細說從頭:

台北文學季側記:臺語小說的鋩鋩角角(上)

 

◎按:兩位講者全程以臺語對話,但記錄則以華語為主,臺語文為輔,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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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圖片來源:台北文學季主辦單位文訊雜誌社提供

紀錄:洪崇德

編輯:宅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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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傳說中,曾經有一群愛好閱讀、勇於嘗試的讀者與編輯們,為了對抗不景氣的出版環境,維持出版界與寫作的多元生態,嘗試以集資訂閱的模式創造新選項,讓更多優質的創作者、出版品被讀者看見。成員包括社群行銷達人、活動規劃神手、資深雜誌編輯及龜毛讀者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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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中正區的紀州庵文學森林,原為日式料亭,現為市定古蹟,並於2011年委託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經營,以「紀州庵文學森林」為名,進行文學的展演與推廣活動。 建於1917年,原為平松家族經營的日式料亭,2004年被評定為市定古蹟,2011年在古蹟旁建立新館,以「紀州庵文學森林」為名,舉辦千場以上的藝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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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台灣許多各地博物館、幾乎都有附設餐館。餐館存在目的不只能飽足遊客來到這個博物館滿足餐飲需求、更能增加這個博物館的相關收入。每一家博物館餐館菜單差異很大,不過整體上還是以輕食類的咖啡和蛋糕糕點為主。在台北市城南的紀州庵文學森林附屬餐廳風格茶館,顛覆許多博物館附屬餐廳的菜單。 紀州庵文學森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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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在每個領域都可以看到影子,每當人生中有困惑時,總是會有那一本書在架上等你去發掘,像個朋友一樣等待著你。它會說出它的故事甚至是你經歷的種種,而閱讀後像是被脫去一層層的保護網般赤裸,有時候卻又平易近人到你幾乎認為他是世俗流行的書籍般普通卻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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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台北國際書展於近日盛大開幕,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書籍愛好者、作家、出版商和文化界人士。來自日本、韓國、德國、法國、波蘭、泰國、比利時等多國原文書,讓書展增添了不同風格。 在展覽中,來自各個出版商展示了豐富多樣的書籍,涵蓋了文學、藝術、歷史、科學等各個領域。無論是經典名著還是新興作品,都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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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州庵文學森林一個位於台北市城南博物館,此地點就在新店溪旁邊,地點就在網溪里範圍內。台北市城南最重要的還是藝文氣氛還是整個台北市博物館群最多最密集的區域,紀州庵文學森林也是台北市城南最南邊博物館。百餘年來,歷經不同時期變動;這裡目前也是台北市定古蹟之一。 紀州庵文學森林相關資訊:: 地址: 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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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街角遇見設計似乎是由台北市文化局主導推動,好像也辦了好幾年的活動,2021年的策展以「厚臺北」為主題,分別於在台北中山站至雙連站以及中正區同安街2大街區,設計出街頭地景作品,結合台灣經典文學家的人像或其文學作品,以新世代的藝術媒介出現在日常生活的街頭巷尾之中,讓忙碌的現代人也能從中享受濃厚文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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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遊可以很多種方式,逛大學校園也是其中一種方式,像是:國立台灣大學、國立台灣海洋大學、國立台北科技大學、國立成功大學、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崇右影藝科技大學、中原大學、淡江大學等等學校。有台灣第一所工業學校的國立台北科技大學。學校內紅樓見證國立台北科技大學創校一段歷史,是培育台灣工業人才的一個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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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台北文學季在剝皮寮歷史街區舉辦以「尋城記」為名的主題展覽。隨著疫情升溫,原先展區中的台北景點縮影、展場來往人潮,與如今架設的檢疫中心、人心惶惶下空蕩的街頭,恰恰成為對比。也似乎提醒著我們,永遠在線上是日常狀態,然而線下的街道、風景、人聲與車流,都構築、也影響孕育了我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