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全新的三月一日。
維維安睡到自然醒,在她和艾瑞克同居的公寓,張羅一頓燭光晚餐,等待艾瑞克的座談會結束,回家舉杯慶祝。
參加座談會的讀者們,正在往書店的路上。
南宮羽在艾瑞克、畢鈞威、何覓的左耳後方,各拔出一枝0.5公分的迷你鉛筆,脫離薩運白的控制鈕,他們隨即恢復正常,完全不知薩運白是何許人也。三詩人精神抖擻、充滿自信地踏入書店,南宮羽分別和他們握手,微笑說:「請稍坐一下,座談會將在二十分鐘後開始。」
巴洛克呢?當然忙著列印填詩遊戲單,也把三詩人帶來的詩集,一落一落擺放至櫃台。南宮羽另外吩咐他把投影機設備和布幕架好,他疑惑地問:「需要用到投影機嗎?」
「需要。」南宮羽篤定地回答。
讀者陸續進場,南宮羽輕撫瘀青一大片的左翼,不,左手臂,還好穿長袖,不會被別人看見。她耐住疼痛宣布:「三詩人座談會開始。」
她的目光掃過所有人,他們全忘記舊的三月一日發生過的事情,只有南宮羽記得清清楚楚。
「如果有一天,我們仰望夜空,在漆黑的絨毯辨認自己的星座,突然間,千萬顆星星同時熄滅,彷彿宇宙的眼睛瞬間失明,我們可以接受這樣的事實嗎?」南宮羽擔任引言人,先拋出一個問題。
「當然不行!那太恐怖了!」讀者答腔。
「生活可以如詩,你們站立的角度,決定詩風往哪一個方向吹。讓我們歡迎三位非常有潛力的詩人,以森林之心、海洋之夢、山巔之語,跨時空三方通話。安靜的天空,一群詩星瘋降臨。」南宮羽把現場交給三詩人,她退至角落,操作投影機。
她想起泰莉‧坦貝斯特‧威廉斯寫道:「我會躺在客廳地板上,被陽光曬得暖和的那塊地方,目不轉睛地直視我上頭太陽光束裡飄揚飛舞的塵埃。我試圖用我的空氣圖鑑,分辨它們是小土粒或砂礫,還是海裡來的鹽巴,煙霧和花粉也摻雜其中。我還想像著塵蟎正把這些老在我們四周空氣裡漂浮、旋轉、小到看不見的迷你碎片啃食掉。太陽成為一位誠實的仲介,告知我們呼吸的是些什麼。但是真正讓我震驚的,是每天進入大氣層時燃燒成灰的數百萬顆隕石。它造成的後果就是,地球每天從外太空接收了十噸的灰塵。我們不只在每一口呼吸裡吸入了世界,更吸入了宇宙。我們全是星塵做的。」
吸入世界,吸入宇宙,吸入詩意。
她稍一動念,光速壓縮成詩句,在浩瀚的宇宙漂流。她再度伸出雙手,左手對應右手,關節對應關節,詩對應詩。手溫連結至投影機,引燃一場詩的流星雨。
流星塵,流星詩,許多人並不會接觸到真正的詩,在長時間裡,塵埃痕跡的發展是很複雜的,詩的發展也只是在極少數人的關切下默默進行。有時是彗星重複經過軌道,而流星體會離開它們,或是與其他行星在共振軌道上,其中一顆多次公轉的次數與另一顆的公轉次數相匹配。詩也是一樣的,在詩壇的軌道上運行,可能有慧眼識英雄之人,也可能乏人問津。
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每經歷相同的時間,將與行星有相同的位置關係,這種間歇性的相對位置,往往會將流星體保持在固定的相對位置上。而詩的命運更加難測,無所謂偶然與巧合,無所謂幸與不幸,更無法奢求地位與頭銜。怪不得塔爾奇奇的詩如此斷言:
對於碎片這種境遇、質感、事物
瞭解比不瞭解必要
充滿隱約的急迫度
顯露的朦朧感
散軼、缺乏、難以觸摸
面臨蒼涼的危險,遙望
目的地,逐漸
遠離,相互投射的鏡像──
彷彿站在地球反面
莫名的力量誘引繁星
蝕掉完整的夜色
卻忘記隨手撿拾
幻滅成灰的影子
南宮羽了然於胸。三詩人經過激烈討論後,輪流朗讀自己的詩作,她順利將它們投影至布幕,展開一場獨一無二的花美男流星雨。
讀者如癡如醉,紛紛望著流星雨許願。
字串,星串,塵串,雨串,夢串,串起無數美好的經驗。
億萬光年之外,唯有詩能丈量的遠方,有一份無邊無際的力量,舉起奪目的手勢,一一批閱這些生動美麗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