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復仇?為什麼要復仇?如果我們已經失去,復仇有什麼意義?重要的是,我們如何談論這些而且不使人昏昏欲睡?一碗三寶飯可以登上大雅之堂嗎?最重要的是,這還是一碗由同一位廚師下廚的回鍋飯,你會放開這些顧慮,跟著我大塊朵飴,如果我告訴你這碗回鍋飯美味的讓我在用餐過後,想把自己的舌頭嚼了一起吞下去呢?
這碗回鍋飯來自漢斯彼得穆蘭自己的《該死的順序》,故事背景轉移到美國一個靠著雪山大賺觀光財的小鎮,而其好看到讓我看完想去找原作來看。全片充斥著大量的白色,彷彿等待淋草莓醬一樣,我只能用乾淨整潔來形容本片的畫面,片中的場景是那麼的簡潔明亮,裡面的角色也是那麼簡潔明亮,完全悖反於陰暗的「復仇」主題,「簡潔明亮」也可以用在情節上,電影的故事很簡單,一個以開鏟雪車為生的父親因為兒子之死要為他復仇,而當他開始發起復仇,平靜的滑雪小鎮平靜不再,許多相關或不相關的人都株連死去,而他要復仇的毒梟也漸漸注意到自己的手下一個又一個的莫名失蹤,同時意外被牽連進來的印第安勢力也介入其中,新仇舊恨一發不可收拾,於是暗淘洶湧的血雨就像草莓醬一樣一波波的灑在這雪白大地上。
像這樣的故事可以處理的非常繁瑣或者狗血,但本片卻刻意避開這些可能的危險,而是刻意用類似且重複的情節在前半段處理一個平凡父親的出擊,讓觀眾在可預期中感到輕鬆與安心,並在中段適時引入原本潛藏在背景的人物進入前景,讓觀眾在不可預期中感到新鮮與有趣,並使得故事的觀點變得多元,並在高潮來臨時讓觀眾得到應有的高潮,使得觀眾得到隨之而來的滿足與平靜,彷彿在飽餐一頓後獨自走在無人的街道,享受愜意星期五的清風與明月。本片對於「靜默」的處理相當的好,這既存在於大雪圍繞的小村、也存在於高壓情緒的氛圍、還有反派毒梟的陰晴不定等等……許多不可言明的時刻都以這樣「靜默」來處理,而這樣的「靜默」與其說是沒有聲音,不如說是聲音太多,就如大雪紛飛的山巒一樣,醞釀著屬於自然的狂暴,正如連恩尼遜眉頭深鎖的招牌表情一樣,那不是沒有情緒,而是情緒太多。
人體其實是很脆弱的東西,但對於動作片看太多的我們有時候卻會忘了這件事,我們將自然開腸剖肚,將文明建立於其上,卻因為時間忘記了自然的嚴酷。而在本片裡頭,人體重新被恢復成脆弱的東西,他可以被打爛、折斷、壓碎、貫穿、碾碎、如畜生一般懸吊起來。而人體跟自然雖然都受暴力宰制,前者卻不如後者總在每次傷痛之後癒合,這或許是因為人體是異化的自然,我們在與自然的搏鬥中贏得了自己,但自然仍然在我們的血液裡鼓譟,本片裡無所不在的雪景與刻意呈現的數次從城市到小鎮,從小鎮到自然,那無窮無盡的各種道路。彷彿呈現了自然與人的拔河,每一天自然都試圖從人類手中收回屬於自己的一切,而人類如連恩尼遜飾演的父親尼爾作為鏟雪工,每一天將癒合的自然切開,自然暴力嗎?暴力。人類暴力嗎?暴力。自然暴力的想要取回它擁有的一切,而人類暴力的想要維持自己取得的一切,這中間或許沒有對錯,而只有力的舞蹈,復仇也是這樣一種力的舞蹈,為什麼我們的摯愛必須死去?為什麼公部門姍姍來遲?為什麼兇手逍遙法外?
天地回應我們的只是靜默。
必須規劃、必須練習、必須沉默,到了出手時,必須果決,在復仇的連鎖下,話語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因為話語是用來與他人溝通用的,而非與一個殺了至親的仇人溝通用的,那裡有著不容妥協的斷裂,因為那是我們對於所愛者不容妥協的諾言。
笑吧!與我們打的半死的仇人在雪地上大笑吧!我們嚴酷的命運是沒有理由的,因為我們已經先從自然手上奪走了它的血肉,而這些咬牙切齒、這些義無反顧、這些悵然若失、在悲劇之後,都是為了自我確認到底我們剩下多少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