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獎《火花》升空,笑是反擊悲鳴之力

2019/03/27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2016在netflix上映的「火花」,在2019看依然深入人心不流俗套,以文學作品為基底的劇本,果然韻味深長,難以自拔!
這個故事關於漫才家練藝求成十年路,融入作者又吉直樹的自身經歷,描繪的極為深刻寫實,滴萃出漫才職人動容之處。原作先被netflix賞識,又拿下日本文學大獎芥川獎,締造小說銷售佳績,2018又再改編為電影上映,(彷彿現實發展比故事更理想般)可說是叫好又叫座的作品!
主角是年輕剛出道的漫才藝人,兩個男孩從小熱愛漫才,立志成為傑出的漫才家,剛出道便偶遇自由不羈的天才型漫才家,兩者的會遇激盪出對漫才的反思與哲理,在生活中,他們也陪伴彼此歷經刻骨的現實磨難,故事裡的小事隱藏著細膩的觀點,生動刻印出創作者的掙扎與變化。既是文學獎小說、又改拍為熱門影劇,作者又吉直樹的訪談、書評、影評,甚至對漫才表演藝術介紹與大阪知名經濟公司,都有豐富的資料可查閱,因此本篇只聊觀影帶來的感動與啓發。(以下有雷慎入)
漫才家的哲思漫談

搞笑 vs. 藝術

在螢幕前看綜藝節目的自己,從沒想過搞笑是件怎樣的事。一開始切入「漫才」的角度,便定位了《火花》的創作高度,若說漫才是舞台上的表演,這部片可說是舞台的後台,描述漫才藝人如何絞盡腦汁捕捉、創造好笑的段子,主角「德永」靠著打工度日,又必須把握各種練習機會,不論在公園、澡堂、行走都自言自語的練習著。
漫才表演模式很像相聲,一個人「裝傻」另個人「吐槽」,多仰賴對日常細微獨道的觀察,才能設計出引起觀眾共鳴的好笑段子。德永崇拜師傅「神谷」對漫才的洞見,片中許多對話都能引起創作者的共鳴,比如第二集在咖啡廳的一段對話:
「光靠平凡與否去下判斷,不就變成強調不凡的競賽嗎?反之,劈頭就否定嶄新的事物,就變成強調技術的競賽了;如果只顧著將這兩項成功混合,不就變成強調平衡感的競賽了嗎?只用一個基準去衡量事物,總是盲目的。將大眾同感放在第一位的傢伙們最噁心了,雖然心裡會感到舒適,卻毫無超乎想像的趣味。」
在一次搞笑競賽後台,德永緊張的反覆練習,對神谷說希望評審多注意段子的結構,然而神谷卻說:搞笑之神是不會管完整度的!果然那次由彷彿「演出失敗」的鹿谷,獲得全場大笑而勝出。神谷說,漫才師就算賣菜也是裝傻的漫才師,並反思當觀眾已意識到一切是「刻意被逗笑」時,漫才要怎麼才能突破這種「被製造的好笑」。神谷挑釁的在比賽中,故意表演兩輪幾乎一樣的段子,第一次全場哄然大笑,參賽者紛紛認可有奪冠本事,第二次所有觀看者面面相覷,猜測是否失誤,神谷最後當然也錯失比賽名次。
這點出了漫才,或者搞笑、喜劇這類藝術表演的雙面性。從生產表演的角度來看,好笑的段子,絕對是反覆修改的刻意為之;然而從觀看表演的角度,一切卻必須輕鬆自然,彷彿隨口說說便戳中笑穴。一旦脫離日常對話的「自然」氛圍,成為反覆檢視、嚴謹考核的文本,觀看者便很難「發笑」了,笑是一種瞬間的情緒「感受」,大腦看著好笑兩字,是無法感到好笑的,「好笑」到底是什麼?反過來,則是藝術存在論的問題,一個善於逗笑客人的菜販,無意識的創作是否算創作?
評審漫才,笑不出來
神谷說,德永是個「天生就很有趣的人」,在尚未被現實擊垮的階段,神谷常對德永說些無俚頭的話,被德永「正常」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讓德永老搞不清楚現在是講真的還是又在搞笑。
不搞笑時候的好笑,算不算是搞笑?後台之後還有後台,剝洋蔥般的哲學問題,在片中許多街道漫走、無意義的日常對話,似乎也在實踐這個提問。漫才舞台之外是更大的生活舞台;創作出來的段子,必須包覆在自然對話的段子。做為觀眾的我們,看著螢幕,看的是漫才表演之外的人生,或作為漫才表演一部份的人生呢?
如同我正在打著文章,彷彿這部日劇的觀看者,但對於看這篇文章的觀眾,我又是一個表演者,我是在觀看,或是在表演呢?這種看與被看的關係,在社會學往往與嚴肅的權力關係並論,然而在漫才般的表演藝術中,又是另一種內外翻轉的創意素材吧?
在這種種拆解與思索之下,「什麼是有趣」變得非常困難,人什麼時候會笑呢?朋友耍笨雖然會笑,但若是表演,必需是機智的耍笨才好笑。德永沒日沒夜絞盡腦汁,只為了設計引人發笑的段子。然而神谷卻不經意的提示他,好笑存在於彼此之間的關係,像是一種默契,一種對彼此的注意力,講反話的語言邏輯有時更加好笑,拿捏聽與說之間的氛圍,必需讓感受順暢自然的流動,也必須乒乓球般精準的跟上心神節奏。
這讓我想到,一本探討人如何想像的學術書,書中研究三、四歲小孩的想像與推理能力,其中一個發現是,小孩正確推理的關鍵,在於是否能「投入」所給予的前提假設,意即,對話的本質才是關鍵。類似於神谷所表示的,能否因對方的言行發笑,在於彼此互動的本質,而非特定的邏輯或內容。
好笑、或不好笑?
劇中也點出這類對比,比如,神谷兩次相同的漫才表演,落了個滑鐵盧慘敗;神谷女友反覆做出一樣的鬼臉,反而是重複多次後才讓人發笑,一樣是重複內容,在不同的脈絡中卻有相反的效果,好笑與不好笑,是否存在一條忽隱忽現的界限?
笑也可以是荒謬的、淒涼的轉折,例如神谷無法面對分手,要去女友家收行李時,要德永陪他去並現場勃起,神谷說這樣看著德永(搞笑)他才有辦法度過。人為什麼會笑?笑又是為了什麼?整部劇反覆琢磨這點,對漫才藝人來說,笑已不是單純的開心快樂,而是一種力量,在表演上是感染力,在真實生活中,則是反擊悲鳴之力。

人 vs. 人

正因「有趣」感根植於人與人之間,如何掌握那種摸不著的氛圍,成為這部片另條感動人心的主題。
創作天才並沒有瀟灑的結局,相反的,片中刻畫更多創作者的悲涼與自我矛盾。整部劇的鬰悶,突顯了夢想的耀眼,舞台上的光芒,對比舞台下崩垂的肩,大量東京夜晚的街頭、踩罐子的游民、堆積二手電器的老杯、居酒屋外的搖晃與嘔吐、醉躺在販賣機前的頹廢,離鄉追夢的貧窮遊子們,比林強的「向前走」迷惘在更巨型的城市中,東京的灰暗角落,藏著多少人的痛與夢不得而知。
有著瘋癲氣息的神谷,老愛與陌生人搭訕。他留意那些沒人想注意的路人,不按牌理出牌的與之互動,例如,痛斥公園打非洲鼓的表演者不夠全力,對大哭的嬰兒講誹句,或偷幫某個喝悶酒的人付錢。即便這些互動實在荒謬,還是讓人驚訝,他為什麼留意到這些角色?德永也從一開始的傻眼,到尷尬的捲入其中。
我想這解釋了,為什麼神谷是天才型的漫才,因為他深受「人」的吸引,尤其是市井小民,以及平淡無奇的日常事件;因為深受「人」的吸引,他才能在無聊的互動,講出有趣的話。片中後段,德永放棄了漫才表演者的工作,神谷對他說:漫才家花了十年去思索什麼是有趣,絕對不是白費,就像無名的拳擊手,也能輕易打死人一樣,只是漫才家的拳頭,越揮越給人幸福。
為什麼存在著引人發笑的藝術與職業?或許是綜合了此番對人的情感,以及對時光的覺悟,體認到,只要讓火花綻放,不論是如何渺小的瞬間,都為人帶來一樣的燦爛。
有些文章,認為這是一個關於現實如何碾碎夢想的殘酷故事,但我覺得,這是個關於夢想如何由虛轉實的故事。夢中的理想,與現實的理想,是截然不同的層次,前者是看戀愛小說,後者是與伴一起生活。最後一幕的神谷,荒謬的成了「巨乳大叔」,即使是崩壞到悲泣的人生,德永寫下:神谷心臟還跳動著,我們還在故事中而未結束。
果然,
努力用力的活著,就是對人生的積極肯定吧。
最後一定要推本劇中,溫暖又充滿夢想的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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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M號衣服,喝M容量咖啡,看M尺寸電視,活在M型社會,讀的學校比M大一些,收入比M少好多。搞垮過一間公司,正搞垮一間書店中,「人生就是不斷搞垮的過程,只是以什麼方式搞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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