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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也需要創新：只有產業才需要創新嗎？#3／程天縱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由於類比訊號很容易失真，因此人類將類比訊號轉為數位，創造了虛擬世界；而相較於「身」，這個虛擬世界就如同「心」。幾千年來，人類修煉自己的內心，以便離苦得樂，這些則屬於「靈」的境界；但這些年來，我深深覺得身、心、靈之間的距離似乎越來越大。
由於我的家人篤信藏傳佛教，多年前在北印度捐助設立「尼扎佛學院」，傳承寧瑪巴（俗稱紅教）的尼扎法脈。
至今，佛學院已經收留了逾50位來自尼泊爾的藏人孤兒、或是窮苦人家皈依的小喇嘛；他們平日專心接受佛學院教育，除了修習佛法之外，唯一的娛樂就是週末踢踢足球。
去年4月在佛學院渡過66歲生日時，我漸漸領悟到「身心靈」三個不同的境界。
身心靈
我們生活的這個實體世界，一切都是「類比」（analog）的訊號，就如同「身」的境界。
在真實世界中，由於類比訊號很容易受到干擾而失真，又不容易處理、傳遞、儲存、應用，因此人類發明了數位技術，將類比訊號轉換成數位（digital）訊號，因而創造了虛擬世界；而相較於「身」，這個虛擬世界就如同「心」的境界。
幾千年來，不管是什麼樣的宗教，都相信有另外一個神的世界；有天堂、西方淨土，也有地獄。人類在真實世界的行為，都要遵循宗教的戒律、還要修煉修行自己的內心，以便離苦得樂，而這些似乎都屬於「靈」的境界。
隨著時間的改變、科技的進步，雖然現代的宗教人士也開車、搭機、使用各種通訊傳播工具，但是宗教的核心信仰始終不變。
透過這些年參與各種宗教活動，我深深覺得「靈」與「身」、「心」之間的距離，似乎越來越大。
在上一篇文章〈談人工智慧產業的發展模式：只有產業才需要創新嗎？#2〉中提到，人工智慧也需要學習「宗教與道德」，那麼反過來呢？
與時俱進
那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宗教是否也需要與時俱進？是否需要學習，跟隨高科技的浪潮創新？」
佛學院為小喇嘛們提供了中、小學教育，除了佛法課程之外，還有藏文、英文、天文學、醫學等課程；這些大部分都是藏人的傳統教育，但材料卻可能都是半個世紀前從西藏帶出來的。
去年，第一批小喇嘛完成了高中課程，因此佛學院開始籌備大學（Shedra）課程與資格申報、並敲定2018年11月在佛學院中成立合法註冊的大學。
小喇嘛們個個都非常聰明，能夠以藏文、印度、尼泊爾語言文字溝通；他們也都使用智慧型手機、懂得上網。
那麼，何不在佛學院的課程裡增加「創客」軟硬體教育呢？又何不在佛學院中設立「創客空間」，訓練小喇嘛動手和創新創作的能力？
這個空間與課程，也可以成為結合「身心靈」的第一步；讓小喇嘛們在修習佛法的同時，也學習科技，在「出世」的同時也要「入世」，在保守的宗教信仰中也注入「創新」的元素。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在2018年4月動了這個念頭之後，我先找了創客領域的朋友討論，尋求他們的協助與支持。上海「新車間」的創辦人David Li和深圳「柴火空間」的創辦人Eric Pan和我6月在深圳碰面，列出行動計劃與時間表，配合佛學院於11月成立大學部時，為「創客空間」揭牌啟用。
佛學院在為大學部設立的「閉關中心」旁，準備好一個20坪大的空間，Eric捐助設備、手工具、模組等；David則透過他的國際組織人脈，邀請知名創客到佛學院擔任老師。這種結合義務工作與渡假的模式，在歐美漸漸流行起來，英文叫做「Workcation」（工作＋假期）。
Eric先行由深圳找了位創客老師，遠赴佛學院兩星期workcation，教導小喇嘛們一些軟硬體的基本課程；順便把設備安裝好、空間佈置起來。只是沒有料到，印度的物流運輸出了問題，設備沒有如期運到。
有驚有喜
配合佛學院大學成立典禮，創客空間也在11月10日揭幕；但我們必須提早幾天到達，以便安裝設備佈置空間。當時出了兩個意外，讓我們措手不及，慌亂不已。
首先是David在上海申請的印度簽證被退件，因為印度領事舘要求本人赴舘面試；而 David 出差到歐洲，錯過時限，因此無法成行。
此外，托運的3D印表機和雷射切割機都在運送途中被摔壞了；Eric又沒有𢹂帶任何維修工具和替換零件，只好帶著兩個小喇嘛，用最原始的手工方式連著幾個晚上加班，終於把設備修好。
另外也接到一個驚喜的通知：印度政府電子和資訊科技部長Shri S.S. Ahluwalia，從州政府處得知這個史無前例的「佛學院創客空間」成立消息，將特地從德里前來佛學院，參加佛學院大學部和創客空間的開幕活動。
主管宗教的內政部、本地州政府都紛紛來關切，要求Eric和我在開幕活動之前，單獨為部長和隨行幕僚做一個小時的AI/IoT（人工智慧／物聯網）簡報與交流；因此，除了要臨時準備報告資料之外，活動細節也要特別費心安排。
印度對高科技的重視
活動當時，部長除了為即將進入大學部的幾位小喇嘛頒發高中畢業證書之外，在致詞時，由於擔心台下數百聽眾聽不懂英文，特地以印度話演講；他在台上侃侃而談，以簡單直白的方式，談到創客與人工智慧對印度未來經濟發展的重要性。
他列舉了我們創客空間裡的設備如3D印表機、雷射切割機等等，對未來的分散式小型生產線發展非常重要；同時還提到了我們喇嘛的小項目：「掌上型轉經輪」，不僅可以利用手腕轉動發電，點亮經輪上的LED燈，未來更可以利用這個綠能動力，驅動內置預錄的經文唱頌。
部長又提到第一個得到人類身份證的人工智慧機器人「Sophia」和最近中國中央電視台首次亮相、中英文播報各一的兩個「虛擬主播」。
在他的演講中，還提到了我在典禮儀式前為他簡報的「產品4.0」概念，要佛學院AI創客空間做為佛教領頭羊；除了朝向整合「動能」、「智能」、「人工智慧」的創新產品研發之外，更強調要以宗教的智慧和佛法，教育「人工智慧」佛法、宗教、道德、慈悲等等，莫讓「人工智慧」為惡人所用、走向錯誤的道路，成為危害人類社會的工具。
部長在下午的簡報和會議中，特別提到10月22日邀請了NVIDIA創辦人黃仁勲到印度德里，為內閣成員演講「AI人工智慧的未來發展」，印度總理將會親自出席參加；部長還特別提到，演講者黃仁勲來自台灣。
除了對這位部長敬佩萬分之餘，連帶令我對印度政府和未來的經濟發展充滿信心。印度當今的名義GDP達到2.6萬億美元，佔全球3.27%，世界排名第6，僅次於美、中、日、德、英。
有如此強大執行力的政府，掌握正確的方向和策略，經濟發展將為印度人民帶來快速的生活改善；也難怪吸引了龎大的外資，紛紛到印度設廠生產。
印度印象
我跟印度的淵源與交流經驗，總結成兩篇文章並且收錄在我第四本書中的〈龍象之爭：中國與印度的軟體業發展軌跡〉和〈走入當地人群，再次認識印度〉兩篇文章裡。但是我對印度的印象，經過這次活動，又提升到了一個更敬佩的境界。
沒有躬逢其會的讀者們，請試著在腦海裡浮現這個拼圖：一個於1951年出生的錫克教徒，目前擔任印度政府電子與訊息科技部長，專程從德里搭乘清晨6:30的飛機，到達達蘭薩拉機場之後，再搭車走兩個小時的山路，到我們處於偏僻山區的佛學院，參加我們創客空間的開幕典禮。
並且對著台下幾百個藏傳佛教的喇嘛和信徒們，高談創客、AI、高科技和創新對宗教和印度未來發展的影響；要不是我親臨現場，我都覺得難以置信。
印度是個多種族、多宗教、多語言、多文字的龎然大國。雖然國家建設和經濟發展，仍然遠遠落後許多國家，但是對民主價值的堅持，對多元文化的包容，值得全球尊敬。
結論
「創新」是一種生活態度，不是只為了經濟和產業的發展。人類有別於其他動物，在於人類的生活中，包含了「身心靈」三個層次。
創新改善了我們的「實體世界」，創新創造了數位化的「虛擬世界」；唯獨維持我們平和宗教信仰的「靈性世界」，似乎與我們的實體、虛擬世界越來越遠。
當科技與人工智慧入侵到生活的每一個層面時，我們如何維持「身心靈」的平衡？
我是個科技人，不是個專業的宗教人；對於以上的問題，我沒有答案。但是，我勇於嘗試和改變，在佛學院內成立創客空間，在課程中加入軟硬體的設計與應用。
就如同Ahluwalia部長以科技專家的身份，千里迢迢來到佛學院，為喇嘛們講述人工智慧對未來宗教的影響。
我們都期待這些做法，能夠為宗教埋下創新的種子，促成宗教與高科技的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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