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我的一位大提琴學生上完課後問我記不記得他的第一堂課是幾年前。不問還好,一問才驚覺,原來七年就這樣過去了!差不多與他同時開始學琴的人們,能堅持下來的寥寥無幾。而這位學生因為堅持了下來,這些年來技巧、音樂涵養日臻成熟,從拉奏大提琴當中得到無比的成就與喜悅。
堅持一件事情,就像是枯樹枝上殘留的葉子。凋零的人多,最後強韌留下來的更顯得可貴。身為一位老師,最感到惋惜的就是學生無法跨越眼前的那一道牆,最後選擇退縮;然而,以「適者生存」的生物法則來看,能夠不斷跨過高牆的人,才有資格取得話語權,最終功成名就,進而真正改變世界。
姑且不提多少企業創辦人的偉人傳記。就音樂界來說,雖然我們知道貝多芬忍受了耳聾的折磨,熬過了自殺的低谷後成為後人景仰的「樂聖」,但對於許多人來說,或許只是「遠在天邊」的教科書範本。今天我們就來聊聊「近在眼前」、二十世紀的日本作曲家武滿徹的故事。
戰亂與權威的年代,充滿了苦痛與挫折
武滿徹出生於1930年,由於父親工作的關係,出生後隨即被家人帶至滿州國;回日本後又因為徵兵而入伍。日本戰敗後,又在美軍軍營從事廣播工作。雖然這些軍旅生涯曾帶給他痛苦回憶,但也因此接觸到西方的古典、爵士與流行音樂,使他立志要成為作曲家。
年紀輕輕又沒錢、因為戰爭而沒有完成學業的武滿徹,要怎樣空手開始學習音樂呢?他曾經一間一間挨家挨戶的尋找,只要家中有鋼琴的人家,就問問是否能夠為他們提供勞務,以換得一個小時的鋼琴使用。最後,經由芥川也寸志(芥川龍之介的三子,作曲家)引薦而認識的作曲家黛敏郎聽到了這件事之後,決定贈送鋼琴給武滿徹。雖然武滿徹曾短暫地與清瀨保二學習作曲,但大多時候他都是自學。
武滿徹的作曲老師清瀨保二所成立的「新作曲派協會」舉行了第七回發表會。武滿徹在此發表了作品,以此出道。殊不知,作品被音樂評論家殘酷地抨擊,使得武滿徹身為作曲家的自信心遭受強烈考驗。武滿徹曾為了這件事,獨自躲在黑暗的電影院裡哭泣呀!但他重新振作起來,與詩人瀧口修造、作曲家湯淺讓二等人成立了「實驗工房」,與傳統權威的學院派對抗,堅持走出自己的風格。
堅持,才能時來運轉,從谷底翻身
就這樣堅持作曲、實驗不同風格,最終機會來了。1950年代晚期,國際知名作曲家史特拉汶斯基(Igor Stravinsky)(註1)來到日本,認識日本的新音樂。原先NHK要展示的是其他作品,卻因為工作人員的疏失,而播放了武滿徹的《為弦樂而寫的安魂曲》。沒想到史特拉汶斯基非常讚賞,武滿徹因此得到了許多作曲邀約,成了國際上知名的作曲家。
武滿徹曾經認為自己要創作新日本音樂,必須拋棄日本音樂元素,況且日本傳統音樂勾起了他年少時戰爭的慘痛回憶。但是當他在60年代接觸
約翰.凱吉(John Cage)(註2)之後,他重新認同了自己身為日本人的價值,並且開始用日本傳統音樂素材創作;而武滿徹也是日本當代將日本傳統樂器藉由現代手法成功融合西樂的第一人。1967年,武滿徹接受紐約愛樂的邀約,為他們創團125周年紀念創作了《十一月的腳步》(November Steps) ,將日本尺八與琵琶融入西方管弦樂團,並由小澤征爾指揮首演。
到現在,武滿徹的作品仍然在世界各地演奏著。西方人如果要藉由藝術媒介來認識日本文化,音樂上決不會忽視武滿徹的作品。他讓你聽到日本庭園的空間,還有日本的自然觀,潮水與鳥鳴、風和落葉。
武滿徹的人生其實有好多道難以跨越的牆。年少痛苦的戰爭經歷、缺乏學習資源的音樂自學、作品被慘烈批評、對於做為日本人而存在感到錯亂。回頭想想,我們現今的生活真是富饒又平穩,有什麼更有說服力的理由,來放棄你喜好的事物呢?
(註1):
史特拉汶斯基(Igor Stravinsky),俄國新古典主義作曲家,其最激進的作品《春之祭》在可可.香奈爾(Coco Chanel)的資助下完成。他與香奈爾的往事曾被拍成電影《香奈兒的秘密》。
(註2):
約翰.凱吉(John Cage),美國前衛作曲家,將「機遇音樂」發揚光大。受到日本禪學大師鈴木大拙啟發,進而關注事物本質、提升作品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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