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天才的公車票迷理論

2020/01/24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作者: Paul Graham / Y combinator 創辦人
譯者:國立臺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 謝欣舫
譯者前言:
「那個XXX,又聰明、又努力,以後一定會成功!」在台灣的成長經歷中,我們能強烈地感受到社會對「能力」的追求和「努力」的讚賞。但是成功真的只要這樣就夠了嗎?這篇文章給了你不同的觀點。以公車票迷為例,Paul Graham 提出擁有一份瘋狂的熱情之於成就偉大的重要性。透過各領域偉人的例子和豐富的比喻,作者一步一步地帶你思考,為什麼培養興趣、追隨熱情很重要;而熱情與能力和努力間的關係究竟為何。跟著PG走過這一趟思考的旅程,你會知道如何把興趣當飯吃。
本文:
大家都知道要成就一件偉大的工作,你需要具備能力和決心。另外還有第三個不那麼廣為人知的要素:對你的特定主題近乎瘋狂的熱情。
要解釋這一點,我必須賭上我在某些團體的名譽,我選擇以公車票收藏迷來說明。這群人熱衷於收集年代久遠的公車票。就像其他的收藏家,他們對於這件在旁人眼裡看來微不足道的事,擁有近乎癡迷的狂熱。他們能清楚辨別不同票種之間細小差別,這對其他人來說幾乎不可能、也不是那麼重要,甚至會覺得:何必在舊公車票上花那麼多時間呢?
這就是這種狂熱的第二個特色:沒有理由。公車票收藏迷的愛是純粹的。他們做這件事不是為了成名或致富,僅僅只是因為自己喜歡。
當你探究成就偉大之人的生平時,就會發現有個類似的模式。這些不凡的故事通常源自於一個小小的熱情,就如同蒐集公車票那樣微不足道。達爾文在小獵犬號上航行的書中紀錄,你將會發現他對自然史有極度的熱情愛好,他的好奇心彷彿沒有盡頭。拉馬努金也是一樣,他能花上數個小時在石板上演算數列級數。
如果把這些付出解讀成他們是在「奠定基礎」,那就大錯特錯了,大家都太喜歡用那個比喻了,不過這就像收藏公車票一樣,他們願意那樣付出,只是因為真心喜歡。
但拉馬努金和公車票收藏迷之間還是有分別的。數列級數能帶來重大影響,但公車票不行。
如果要列出成為天才的公式,那可能會是:對一件有影響力的事,投注不計算利益的狂熱。
這樣是否忽視了其他兩個要素呢?其實並不然。對特定主題的狂熱也可成為能力,更可以是決心的支持。除非你的數學超強,不然不太會對數列級數有興趣。而當你對某件事有強烈的熱愛,也就不必特別強調毅力決心了,有好奇心驅使著你,就不必辛苦逼自己往前進。
一份狂熱甚至能為你帶來幸運,任何你想到的都有可能實現。就如巴斯德(Pasteur)所說,機會,喜歡準備好的人[1],而只要你的心是狂熱的,你就準備好了。
這種不計較利益的熱愛是重要的特質。這不僅是篩選投入程度的濾器,更是幫你發想新點子的引擎。
找到新點子的這條路時常看來黯然無光,如果看起來前途光明,早就有其他人循著這條路,找到了不起的新點子。那我們所知的那些偉人是如何發現這些被他人忽略的道路呢?很多人說那是因為他們眼光好:因為他們極具天賦,所以更比一般人更有遠見。但當你仔細探究這些偉大發現背後的故事,就會發現並不是如此。達爾文並不是預知會有重大發現才特別關注各個物種,其他成功故事也不是如此。他們只是真的、真的很喜歡這些事情。
達爾文的熱情從未退燒。拉馬努金也一樣。他們發現那些隱秘道路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們看起來光明燦爛,而是因為熱情讓他們無法不去做。這些路徑,是僅僅有企圖心的人也會錯身而過的,熱情卻讓這些人做到了。
有哪個理性的人會像托爾金一樣,認為撰寫偉大小說的開始會是花費多年在創造一個精靈語言?或是像特洛勒普造訪英國西南部的每一戶人家?沒有人,除了特爾金和特洛勒普。
公車票理論與卡萊爾對天才的著名定義-天才對於痛苦有無限的承受能力大致相同。但兩者間還是有兩個分別。公車票迷理論清楚表示了天才之所以能對痛苦有無限的承受能力,並不是如卡萊爾主張的,源自天才的無限的聰明才智,而是源自其無限的熱情。除此之外,他還加上了一個重要的判別標準:為了一件具有影響力的事情承擔痛苦的無限能耐。
如何判斷某件事會帶來重大影響呢?老實說並沒有一個既定的標準。而正就是因為沒人說的準哪些小徑能通往康莊大道,我們永遠能透過投身在真正所愛的事物上來挖掘新的機會。
但還是有些啟發性的思考方式能幫助我們判斷一份狂熱是否有帶來重大影響的可能。例如,如果你是在主動創造某些事物,那這相較於消耗他人創造的東西,會更有希望。如果執行你有興趣的事物是困難的,尤其是它對別人來說更加困難時,這也很有希望。而有天賦的人的熱情相較之下也更有發展性。當一個有天賦的人對看似毫無意義的事情起了興趣,這其實不是偶然。
但這其實永遠也沒人說的準。這邊再提供一個蠻有趣卻也可能蠻令人震驚的想法:或許要成就一件偉大的事情,你必須浪費很多時間。
在許多不同的領域,報酬和風險是成比例的。如果這項定律成立,那找尋通往偉大成就的道路就是願意付出許多心力在看起來毫無意義和希望的事情上。
我不太確定這是不是百分百正確。一方面,要是你所專注的事對你自己來說是有趣的,那在上面所花費的時間很難被稱之為浪費-你做的事情絕大多數對你自己來說[2]都會是有用的。但另一方面,風險和報酬的定律是如此強大,強大到它幾乎在所有有風險的地方都被應證。牛頓的例子就驗證了它。他對於一件特定事物的狂熱為世界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貢獻:用數學來描述這個世界。但他的其他兩份熱情-煉金術和神學,看起來好像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但總體來說,他還是成功的。他在物理上的賭注太成功了,這份豐厚的報酬遠遠地超過了剩餘兩筆錯誤賭注。但,在他必須承擔高風險來換取那些重大發現的情況下,其他的那兩個賭注是必要的嗎?我不知道。
另一個更驚人的想法是:一個人有可能統統押錯寶嗎?這可能蠻常發生的。但我們不知道這有多常發生,因為這些人不會成名。
踏上這條路的回報不但難以預測,他還會隨著時間點的不同出現戲劇性的改變。1830年是個愛上自然史的好時機。如果達爾文是在1709年出生而不是1809,我們很可能永遠不會聽到他的名字。
面對這麼大的不確定性,我們能怎麼做?一個解法是避險,在這個情況下代表選擇那條看起來明顯比較有希望的道路,而不是你自己的個人嗜好。但就像任何避險方式,你在壓低風險的同時也是在降低報酬。如果你為了走上那些傳統上認為比較有前途的路而捨去自己真心喜愛的,你可能會錯過另一條路上的獨家美景。這也是一直在發生的事,或許比那些天才押錯寶的故事更常發生。
另一種解法是讓你自己對許多不同的事物都感到興趣。如果你平均分散風險在同樣真心喜愛、而且有成效的興趣上,你不會損失些甚麼。但這裡也潛藏一個風險:如果你手中一次有太多不同的計劃,你可能無法專精於任何一個。
關於公車票理論的另一個有趣之處是他解釋了為什麼不同類型的人精通的工作類型也互不相同。興趣相對於才能而言,是分布得相當不平均的。如果才能是通往偉大成就的唯一所需,而它也平均分布在人們之中,那就會很難解釋的那些在各種領域都極有成就者的偏斜分布。
公車票理論也說明了為什麼人們在有了孩子之後比較不容易成就偉大的事情。生兒育女之後,維持興趣所遇到的挑戰不只是外界的阻礙,而是另一份熱情,一份對多數人來說極度強烈的熱情。有了小孩之後,找時間工作就更加困難了,但那還不是最難的部分。真正的改變是你將失去最初的意願。
而公車票理論中最令人興奮的一點就是他其實告訴你激勵偉大成就的方法。如果天才就只是努力加上天份,那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奮力工作,然後期待自己其實天賦異稟。但如果興趣是成為天才的其中一個關鍵要素,我們也許能透過培養興趣來培育出成就偉大的人才。
舉例來說,對那些非常有企圖心的人,公車票理論建議他們要成就偉大的方法是放鬆一下。與其咬緊牙關、奮力追求同儕們認同的有前途的研究範圍,或許你應該單純為了好玩,做些新的嘗試。如果你剛好陷入某個低潮,這或許會是幫助你克服瓶頸的關鍵。
我一直很喜歡漢明(Hamming) 著名的雙管問題:在你的領域裡,最重要的問題是那些?你為什麼沒有在著手解決其中之一?這是一記很好的當頭棒喝。但他可能有點太過火了。或許你至少可以這樣問自己:如果你能給自己一年的假,去從事某件不那麼重要、但卻激起你許多興趣的事情,這件事會是什麼?
公車票理論也提供人們一個避免隨著年歲增長而慢了腳步的方法。或許人們隨著年紀越來越大,點子也變越來越少的原因不是單純的因為江郎才盡。另一個可能是因為當你漸漸有成就、負擔了更多責任,你不能再如年輕、沒人在乎你做了什麼時,不負責任地為了你的個人計畫胡搞瞎搞。
這裡的解法很明顯:繼續不負責任吧。但這會很艱難,因為那些你為了延緩衰退而明顯隨意選擇進行的專案會被外人視為證據。而你自己不會明確知道他們是錯的。但至少做自己想做的事比較好玩。
我們甚至可以培養孩子在心智上收集公車票的習慣。一般的教育計劃通常是從一個廣而淺的主題開始,然後漸漸收斂到專精項目。但我在自己孩子身上做的事是完全相反的。我知道在廣而淺的部分,可以仰賴他們的學校,所以我帶他們深度學習。
當他們開始對某件事有興趣,不管有多隨機,我鼓勵他們荒謬地、像公車票收藏迷一樣地,一頭栽入其中。我不是因為公車票理論才這麼做的。我這樣做是因為我想要他們感受到學習的快樂,那是他們從來不會在我強迫他們學習的事上感受到的。那必須是他們真的有興趣的東西。我只是在走阻力最小的路;深度是個副產品。但如果在試圖讓他們感受到學習的喜悅時我同時能夠訓練他們的深度學習,那就好極了。
這麼做真的會有效果嗎?我不知道。但那份不確定性或許就是其中最有趣的點。關於如何成就一件偉大的事,還有好多是需要學習的。就人類文明的歷史發展到現在好像已經很久遠了,不過如果我們都還沒搞清楚這基本的道理,那代表發展尚未成熟。一想到在探索的路上還有很多事物等著被發現就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如果你對某個主題有如此深切的興趣,你就會明白。
註腳:
[1] 許多不同的收藏種類都比公車票更能闡述這一點,但是他們同時也更受歡迎。看來要告訴人們他們的嗜好沒有重大影響,用一個罕見一些的例子比較不會冒犯到更多人。
[2]我一開始有點擔心是否要使用” disinterested” 這個詞,因為有些人會以為它的意思是沒有興趣。但任何希望成為天才的人都會需要知道一個這麼基礎的詞義,所以我想說他們可以從現在開始了。
[3] 想想有多少天才,就在別人告訴他們停止瞎搞、開始負責中被扼殺。拉馬努金的母親是一個很棒的賦能者。想像如果她不是。想像如果他的父母當時強迫他出去找工作,不可以在家裡算數學。
[4] 1709年這個時間點之於達爾文就像地點對於米蘭的李奧納多一樣重要。
[5] 「承接痛苦的無限能力」是對卡萊爾所寫的改述。他在《腓特烈大帝》中寫的是「…那是『天才』的果實(意味著承擔麻煩的超常能力)。…」由於改寫看起來比較適合作為這個點子的名字,我保留了它。卡萊爾的歷史初版於1858年。在1785年Hérault de Séchelles引用 Buffon所說”Le génie n’est qu’une plus grande aptitude à la patience.” (天才只是擁有更大的耐性。)
[6] Trollope當時正在建立郵政路線系統。他有察覺到他追求這個目標的執著。看著熱情如何在一個人身上成長是很有趣的。在那兩年中,我一生的志向是讓全國佈滿農村信件傳送帶。甚至牛頓偶爾也會感覺到他的狂熱程度。在將pi轉換為15位數字後,他在給朋友的一封信中寫道:我很羞愧地告訴你在當時沒有其他事務的狀況下,我進行了多少次計算。順道一提,拉馬努金還是一個強制計算器。正如卡尼格爾在他出色的傳記中所道:研究拉馬努金的一位學者B. M.威爾遜(B. M. Wilson)之後告訴人們,拉馬努金的數論研究通常是“在數值結果表之前進行的,通常得出的結論是我們大多數人都可以從中得出結論”。
[7] 為了瞭解自然世界而努力算是創造,而非消耗。
[8]牛頓在區別這兩者差異時跌了一跤,因而他選擇了神學。他的信念讓他看不清,但是就像追逐自然中的悖論的成果是豐碩的,在神聖經文中追求悖論沒有任何果效。
[9]人對某個主題產生興趣的傾向有多少是天生的?我目前的經驗告訴我這個答案是:絕大多數。不同的孩子會對不同的事物產生興趣,而且很難讓他們對他們從來不會感興趣的東西產生一點興趣。他們不會堅持。你能為某件主題能做最多的,是盡力確保一個公正的展示-讓它清楚的呈現在孩子面前。例如,數學本身涵蓋的比他們在學校做的無聊演算還多。在這之後,一切就看孩子了。
校稿/譯註:
[1] 雖然中文有俗語“機會是留給準備好的人”,單就巴斯德這句名言直翻也應該要翻成中文這句,但在這邊,翻譯為機會”喜歡“準備好的人,更符合本文意思。
[12] 雖然原文沒有這句,但得補上這句會更接近原文的意思。因為對一件自己有熱情的事情投注的心力,對這世界上的其他人而言不一定是有用的,但對於對這件事有興趣的自己而言,都是有用的。如果直接翻譯原文的話,中文讀起來會很像這件事情對所有人最後都是有用的,可能會誤解
特別感謝:
感謝 Marc Andreessen, Trevor Blackwell, Patrick Collison, Kevin Lacker, Jessica Livingston, Jackie McDonough, Robert Morris, Lisa Randall, Zak Stone,和我七歲的孩子幫我閱讀這篇文章的數份草稿。
譯者簡介:

謝欣舫 國立臺灣大學 外國語文學系

台大第十二屆創意創業學程
“Appreciate the Confusion.”
時而開朗,時而徬徨;時而敏感,時而瘋狂。探索的旅途中有集思、YEF、UCSR、創創和知青的痕跡。一路上跌跌撞撞,但喜歡前進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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