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西元1140年5月28日-1207年10月3日),字幼安,號稼軒居士,山東東路濟南府歷城縣(今山東省濟南市歷城區)人。生於金國,年輕時抗金歸宋,曾任江西安撫使、福建安撫使等職,因是北方人的身份,辛棄疾始終未能得到南宋朝廷的重用以及實現他北伐的夙願,這一點是稼軒生不逢時,南宋偏安已久,君臣各有私心,且國力衰弱,無法恢復中原。宋朝自開國以來,因為冗兵與冗官的關係,財政上一直捉襟見肘,而崇文抑武的政治方針,導致武功不強,兵雖多卻無法打仗。
辛棄疾的父親辛文郁因病早亡,在祖父辛贊撫養下長大,辛贊是金朝亳州譙縣(今安徽亳縣)的縣令,卻經常灌輸他抗金復宋的思想,「紆(ㄩ)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憤」。辛棄疾早年受業於毫州劉瞻,劉瞻在金國擔任史館編修,門生諸多,其中辛棄疾和党懷英是佼佼者,二人並稱「辛黨」,後來,党懷英在金國擔任職務,但是辛棄疾卻走上了抗金道路。辛棄疾十四歲、十七歲時兩次參加金朝燕京的科舉考試,不中。但這兩次科舉考試也是辛棄疾受祖父「隨計吏抵燕山,諦觀形勢」之命所進行的實地考察。
西元1161年(紹興三十一年)夏,金國君主完顏亮入侵南宋,北方抗金部隊烽煙四起,在山東有農民耿京等人聚眾起義。22歲的辛棄疾在濟南南部山區聚集人馬2000人,加入耿京的起義軍,辛棄疾掌書記(耿京是農民兵,只有辛棄疾是讀書人)。辛棄疾極力勸說耿京「決策南向」,和南宋的朝廷正規軍配合,一同抗擊金兵,耿京於是派遣辛棄疾等11人奉表歸宋,宋高宗召見之後委任辛棄疾承郎務、天平節度使掌書記,耿京為天平節度使。隔年(紹興三十二年閏二月),辛棄疾在北歸途中聽說耿京被叛徒張安國殺害的消息,率領50騎兵直驅山東,奔入5萬人中,將正在飲酒作樂的張安國捉拿,並且號召耿京舊部反正。之後,辛棄疾長驅渡淮,押解張安國到建康城斬首。辛棄疾年紀輕輕,名重一時,南宋君主大為驚異,委任其江陰簽判,自此,辛棄疾一直居住在南宋,不再北歸,南宋乾道六年被召為司農寺主簿(掌管糧食倉儲、倉廩管理和京官朝官祿米供應)。
南歸之後的辛棄疾在餘生40多年裡,沒有受到南宋朝廷的重用,或罷退閒居、或任文官,不得盡用其才。「一腔忠憤,無處發泄」,「自詭放浪林泉,從老農學稼」,並且用「詞」作為抒發情感的工具,成了一代詞宗。辛棄疾一生致力為詞,留下六百多首詞篇(東坡約三百多首),兩宋詞以辛詞最多,且內容包羅萬象,抒情、敘事、說理、寫景,均有傑作。詞風多變,清麗、綿密、激越縱情、悲歌慷慨、纏綿曲折盡在其中。稼軒讀書博而廣,過目不忘,經史子集,馳騁百家,更因平生親歷親見之盛衰興亡,有強烈深遠的歷史感和非常真切的現實時代感,詞中運用典故而不生澀。
在南宋期間,辛曾任建康通判,知滁州,提點江西刑獄,湖北轉運副使,湖南安撫使,淳熙五年(西元1178年),擔任江西安撫使等職,是年二月,奏劾知興國軍黃茂材「過數收納苗米,致人戶陳訴故也」。召為大理少卿。
一生被彈劾七次。被罷職後,閒居在信州上饒(江西省上饒市)前後近20年,中間雖短期出任福建安撫使等職,但很快就被罷免。西元1180年,再次任隆興(南昌)知府兼江西安撫使時,在上饒建園林式的莊園。晚年一度被韓侂(ㄊㄨㄛ)胄起用,但仍然得不到信任,最後含恨辭世。
辛棄疾歸南宋的前十年,對恢復舊山河飽含信心和希望,他雖然官職卑微,但是不斷上書獻策,其中,《十論》和《九議》是其政論文代表作,體現了其經濟救世的才華。但是,辛棄疾的策略沒有被朝廷採納,10年裡,他只是擔任江陰通判、建康府通判、司農主簿。西元1165年(乾道元年),辛棄疾寫了《美芹十論》給宋孝宗,但是沒有回應。西元1168年(乾道四年),主戰派虞允文當宰相,辛棄疾又寫了《九議》,仍沒有受到朝廷的重視。
晚年時辛棄疾曾感嘆說: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淳熙二年(西元1175年)四月,以賴文政為首的茶商武裝集團在常德府、岳州一帶稱亂,並先後於湖南、江西大敗官軍。辛棄疾為宰相葉衡所薦,前往江西任提刑以討捕茶寇。辛棄疾「親提死士與之角」,使茶寇「困屈請降」。辛棄疾雖然於當年平定這場叛亂,但他對於鎮壓內亂心裡充滿矛盾,他既不認同南宋朝廷「偃武修文」的大政策,也不認同「攘外必先安內」的治國方略。他在淳熙六年寫成的奏章《論盜賊劄子》中提到「痴者國之根本,而貪濁之吏迫使為盜」指出農民在南宋官吏豪紳逼迫下成為盜賊,以至「今年剿除,明年掃蕩」,希望朝廷下令各路州縣「洗心革面,皆以惠養元元為意」。此間可以看出他對農民寄予了深切同情。
淳熙七年(西元1180年),辛棄疾任湖南安撫使。他以湖南「風俗頑悍」、「武備空虛」為由,上疏朝廷請求在湖南建立一支地方軍隊,命名為「湖南飛虎軍」。經朝廷准許後,他於當年夏開始籌建軍隊,共招募二千步軍、五百馬軍,並在馬殷營壘的遺址上建造軍營。《宋史》載飛虎軍建成後「雄鎮一方,為江上諸軍之冠」。此後的八十餘年時間裡,雖然飛虎軍的性質、駐地有所變化,但它始終是朝廷鎮壓當地叛亂、抗擊金兵的重要力量。辛棄疾希望南宋朝廷能夠國富民強,再恢復舊山河,但他也漸漸意識到自己在官場中「不為眾人所容」。
淳熙九年之後,辛棄疾開始隱居,取意「人生在勤,當以力田為先」,自號「稼軒」,除了西元1192年(紹熙三年)到1194年(紹熙五年),短暫出任福建提點刑獄和安撫使,這前後18年裡,他一直隱居在江西上饒城外的帶湖和鉛山的瓢泉。因其所居的代湖失火,辛棄疾便遷往了他曾買下並整飭後的瓢泉。在瓢泉的停雲堂內,快要接近六十歲的辛棄疾寫下了思親懷人、抒壯志難酬而人卻老去的《賀新郎 甚矣吾衰矣》。
西元1188年(淳熙十五年),辛棄疾和愛國詞人陳亮在瓢泉附近的鵝湖寺相會,兩人在鵝湖寺居住10天,「長歌相答,極論世事」,共商恢復大計,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繼朱熹和陸九淵之後的第二次「鵝湖寺之會」,兩人唱和,辛棄疾寫了《賀新郎》詞數闕,表達了: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辛棄疾曾與理學大師朱熹同游武夷山。西元1200年(慶元六年),朱熹去世。當時由於慶元黨禁,其舊友、門生無一送葬。辛棄疾親自前往,並寫祭文哀悼。文中讚嘆朱熹:所不朽者,垂萬世名。孰謂公死,凜凜猶生!
西元1203年(嘉泰三年),64歲的辛棄疾起任紹興府知府和浙東安撫使,辛棄疾欣然上任,「不以久閒為念,不以家事為懷,單車就道,風采凜然」,這個時期,蒙古族壯大,金國被擠壓,勢力範圍往南擴張,河北、河南、山東人民奮起反抗。南宋朝廷宰相韓侂胄利用辛棄疾的名望,派遣他擔任鎮江知府,辛棄疾打造了1萬套軍服,招募1萬名士兵,訓練一支精銳軍隊準備抗金,但是被南宋官員彈劾而去職。西元1205年(開禧元年)秋季,辛棄疾從鎮江調回紹興府任知府,他上章辭免,回到鉛山。西元1206年,南宋王朝北伐失敗,南宋朝廷委任其兵部侍郎,他仍上章辭免。十二月,南宋向金國求和。西元1207年,金國要求南宋把韓侂胄的人頭送到金國才答應議和,韓侂胄大怒再次用兵,召集辛棄疾出山,但是詔命到達鉛山的日子,辛棄疾已經病重,九月十日,一代詞宗和愛國者辛棄疾「抱恨入地,齎志以歿」,享年67歲。
蘇辛並稱:宋朝范開《稼軒詞‧序》:「世言稼軒居士辛公之詞似東坡。」可見早在稼軒在世時,已有蘇辛詞並舉之事。序中言:「公一世之豪,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果何意於歌詞哉?直陶寫之具耳。故其詞之為體,如張樂洞庭之野,無首無尾,不主故常。又如春雲浮空,卷舒起滅,隨所變態,無不可觀。無他,意不在於作詞,而其氣之所充,蓄之所發,詞自不能不爾也。其間固有清而麗、婉而嫵媚,此又坡公之所無,而公詞之所獨也。」點出蘇辛同異。稼軒也是因為功業不得開展而轉向作詞,不同於東坡的是,稼軒以其生命專力為詞,東坡主要還是創作詩文,詞乃餘力為之,且偶有遊戲之作。
數家對辛詞的評語
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 「後人以粗豪學稼軒,非徒無其才,並無其情。稼軒固是才大,然情至處,後人萬不能及。」、「斂雄心,抗高調;變溫婉,成悲涼。」、「世以蘇辛並稱,蘇之自在處,辛偶而能到;辛之當行處,蘇必不能到。」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稼軒詞,粗粗莽莽,桀傲雄奇,出坡老之上。」「稼軒求勝於東坡,豪壯或過之,而遜其清超,遜其忠厚。」「稼軒詞,精者直似一座鐵甕城,堅而銳,銳而厚,縱饒千軍萬馬,亦衝突不入。」
劉熙載《藝概 詞概》:「稼軒詞龍騰虎擲,任古書中理語瘦語,一經運用,便得風流,天資是何夐異。」又「辛稼軒風節建豎,卓絕一時,惜每有成功,輒為議者所沮。」
以下介紹二首稼軒晚年回憶當年豪氣萬千又不得志的作品《破陣子》與《鷓鴣天》
破陣子 為陳同父賦壯語以寄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絃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這首詞是隱居帶湖,好友陳亮(原名汝能,字同甫,號龍川,學者稱龍川先生)來訪時所作,大約是第二次「鵝湖寺之會」後。稼軒已閑居好幾年,陳亮的來訪是稼軒少數開心的日子,兩人論起兵事來是相談甚歡的知己。此詞藝術成就高,紀錄稼軒當年帶兵在山東與耿京一起打仗的回憶,然詞中最後又做出翻轉,扭轉回憶的美好之感。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首句為視覺描寫,次句為聽覺描寫,開頭兩句即以聽、視覺寫出戰場上之緊張感。
就算已經喝醉,還是拿著燈,仔細端詳自己殺敵的配劍;不小心睡著了,也被營區的號角聲驚醒。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絃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八百里」於《世說新語》之典故為牛之名,《汰奓(ㄓㄚˋ)淘汰奢侈的意思》篇:「要當淡公八百里,豪氣一洪儒生酸。」
士兵們都分到了烤熟的牛肉,樂隊演奏起悲壯的軍歌,在秋天的戰場上,檢閱著全副武裝、準備戰鬥的部隊。
此句將豪壯之氣寫得傳神。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騎著的盧馬之聲飛快如弓,詞中寫及的盧馬一句顯示稼軒為功名之士,絕不是懦弱儒生一類,希望贏得生前身後名,欲以本領處理天下事,以得到名聲,可惜無法達成,收復北宋失土的時機已過。
最後一句「可憐白髮生」突然回到現在式,使前面詞句所述成為遙遠的回憶,充滿無限沉痛。
鷓鴣天 有客慨然談功名,因追念少年時事,戲作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ㄔㄢ)突騎渡江初。燕兵夜娖(ㄔㄨㄛˋ)銀胡觮,漢箭朝飛金僕姑。
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鬚。都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稼軒一輩子的祈願就是征戰沙場,立下功名,來訪的客人振振有詞的高談闊論此事,不禁有感而發,憶及當年上書君王平定外敵的策略卻不被採用,言為戲作實極沈重。
首兩句隨著場景的變化,可感覺到時間慢慢流動,這是詩詞裡透過空間的轉變,暗示時間稍逝的手法;而「壯歲」、「初」等字眼,表壯年已不在。
「燕兵夜娖(ㄔㄨㄛˋ)銀胡觮,漢箭朝飛金僕姑」:寫兩軍對戰的情景,金朝首都是燕京(今北京),故稱燕兵;銀胡觮,箭袋;金僕姑,箭名,兩句對偶工整。
「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鬚」:正式將時間流逝的感嘆點出來,只怨春風,每年都將草木重新變綠,而卻無法讓人回復青春年華。與上篇「可憐白髮生」的哀嘆一樣。
「都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感概萬千,時間不能重來,不如將當年萬字的平戎策《美芹十論》、《九議》,換來種樹的書來看,或許還有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