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午飯時間,外出吃飯的人特別多,我跑到附近一間茶餐廳排隊,希望能夠趕快吃完再回辦公室。過了二十分鐘,終於在茶餐廳坐下來,餐牌也不用看就點了「粟米石斑飯」,是每間茶餐廳必定有的午市碟頭飯,美味,便宜,快捷。從點餐到吃完午飯只花了二十分鐘,然後埋單,回到辦公室,還剩下五分鐘可以上個洗手間。在香港,白領階級的一小時午飯時間,基本上都是匆匆忙忙的。到了下午三點三,同事們嚷著點外賣下午茶,幫老闆點杯凍檸茶少甜,我點了個「瑞士雞翼撈丁」。晚上七時下班了,氣喘喘地跑到巴士站卻迎頭錯過了一班車,唯有到旁邊的小食店,點碗「碗仔翅」看看臉書新聞打發時間。這種茶餐廳小食店從開業到結業,我點的都是差不多的東西,日日如常。
翻看著整天錯過的新聞,其中一則吸引了我的眼球,大埔一間茶室被告違反《商品說明條例》,原因是茶室的粟米石斑飯被驗出不是石斑魚而是鯰魚,巧合是,我今天吃的也是沒有石斑的粟米石斑飯。同樣的事不是第一次了,2016年及2017年也曾經有集團食肆和餐廳以同一個原因被海關檢控,被判罰款和作出書面承諾不再重犯。對香港人來說,「粟米石斑飯」沒有石斑魚,就像「碗仔翅」沒有魚翅一樣,正常不過。
網民對這件事都議論紛紛,舉出多個蹄笑皆非的例子,「珍珠雞」沒有珍珠,「熱狗」沒有狗,「菠蘿包」沒有菠蘿,「老婆餅」沒有老婆等等。事實上,港式茶餐廳的菜式命名五花八門,以製法、食物形狀、英文譯名而命名的都有,有時甚至跟食材風馬牛不相及,很多都是舊年代香港約定俗成下來的名稱,廚師都是這樣做,食客都知道點的是什麼,如果要用今天的法律來涵蓋這些由歷史遺留下來的名稱,相信一定不好說的。
要知道粟米石斑飯為甚麼不用石斑魚,我們需回到五十年代的香港去。當年是二戰完結後的嬰兒潮年代,因中國內戰及共產黨取得中國政權後,每月都有數以十萬計的大陸難民逃到香港。人口密度一下子上漲,許多人從不同省份來香港打工,收入不多,要謀生也不容易,不過勝在他們帶來了不同的家鄉飲食文化,當個街邊小販還可以過活。配合香港人愛吃西餐的習慣,茶餐廳亦開始蓬勃起來。舊香港物價不像現在的瘋狂,舊式茶餐廳的粟米石斑飯是真的用石斑魚來做的。後來食品價格不斷上漲,要維持這道平民菜式,很多餐廳為了調低成本,也換了龍脷等平價魚來代替,讓平民百姓繼續能付擔得起,這就是粟米石斑飯沒有石斑魚的原因。
此類情況就像「碗仔翅」的誕生。五十年代,有個小販在某酒樓外見到一盤一盤吃剩了的魚翅被掉進垃圾桶內,感覺有點兒浪費,於是他拿了給掉棄的魚翅,加了味精、豉油、肉碎和豆粉水等平價調味料烹煮,以小碗廉價出售,成了「碗仔翅」。這碗東西跟酒樓的湯魚翅味道差不多,當然受普羅大眾和低收入人士喜愛,當作安慰自己,偶然也能吃碗「翅」吧。這讓我想起馬來西亞貧民窟的「Pag Pag」,都是用垃圾堆裡拾回來的食物,吃的都是別人棄掉的,衞生當然是不用說的了。後來有人用粉絲代替了垃圾魚翅,加入了冬菇、木耳、豬肉絲等等,就變成了今天約定俗成的「沒有魚翅的碗仔翅」。
「粟米石斑飯」和「碗仔翅」可說是有十足人情味的香港特色,見證著整個香港發展歷史和獅子山下精神的建立,按理可以列入香港歷史文化產業。而今天在手機新聞看到茶餐廳被檢控,全因粟米石斑飯沒有石斑,告的那些人未免太膚淺了。
回家路上,我不停在想以後要點粟米石斑飯,餐牌會否變成「粟米龍脷飯」或「粟米魚飯」;下午茶要點「瑞士雞翼撈麵」;巴士站旁的小食店要開始自我審查出售「碗仔粉絲」。如果連這歷史名稱都容不下,這就已經不再是香港了。儘管如此,茶餐廳被檢控這一事,令我對這個地方已產生陌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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