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只有一招的刺蝟好？ 或是伎倆很多的狐狸好？　　

　　古希臘有句諺語：「狐狸有很多技倆，刺蝟只有一招。」表面上看來，狐狸是既聰明又能幹，刺蝟則顯得簡單笨拙；不過求生的技巧在精而不在多，雖然只會一招，但若管用，則反而省事，也更具智慧。社會上不乏這樣的實例，近年來我吃妻子煮的麵，幾乎成了必備佐料的「老乾媽香辣脆油辣椒醬」就是一個特殊而又傳奇、活生生的例子。

　　「老乾媽」名叫陶華碧，原是一位寡婦，三十六歲時用多年積蓄在貴州貴陽開了家簡陋的餐廳，賣涼粉、冷麵等餐點。靠過去學來的手藝，她自製麻辣醬做為拌涼粉的拌料。營業沒多久，生意就十分興隆。但不久也發現，很多顧客都是衝著她的麻辣醬而來，經常在用完餐後，還順便買些帶回去。後來更查出附近的十幾家餐廳竟然也都偷偷地來買她的麻辣醬去做他們的拌料，難怪自己做的麻辣醬總是不敷使用。

　　原本氣炸了的她在冷靜下來、一番思考後，於一九九六年毅然把開了七年的餐廳關了，開了一家加工廠，專門生產麻辣醬。她一手創辦的「老乾媽風味食品有限責任公司」發展迅速，後來擁有數千名員工，年營業額達數十億人民幣，產品也從一種麻辣醬衍生出二十多種相關的調味佐料，銷售世界各國。我桌上的香辣脆油辣椒醬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要在狐狸與刺蝟間做選擇，相信很多人都會選擇當狐狸，好顯出自己是既聰明又能幹，這個也會那個也會，這個也賣那個也賣，忙得不亦樂乎。但這樣反而會模糊焦點，讓人看不出什麼特色。這也是不少號稱有百道佳餚的餐廳，生意卻不如只賣一碗紅燒牛肉麵或一塊香酥雞排的原因。老乾媽陶華碧更乾脆，最後連涼粉都不賣了，而只剩下小小的配角──也就是她最擅長的麻辣醬，結果小兵立大功，從單一出發，反而得到豐碩的成果。

　　放棄無用而累贅的東西誰都會，但要毅然割捨一些看起來其實還不錯的東西，就需要智慧與勇氣。想當個只會一招的刺蝟，看起來似乎是簡單的改變，但你必須先放棄想「繼續當狐狸」的誘惑。不過在你決心只想當一隻刺蝟之前，你最好還要知道下面這個故事：

　　美國南方阿拉巴馬州企業郡（Enterprise）的街頭廣場上矗立著一座特殊的紀念碑：一尊有如希臘女神般的雕像，雙手高高舉起一隻巨大的象鼻蟲。這個特殊的造型是為了紀念一場災難帶給州民的生命啟示：

　　原來阿拉巴馬州向來就是棉花的盛產地，絕大多數的居民世世代代都靠種植棉花維生，一望無際的棉花田雖然單調，但也極為壯觀，不僅是該州最重要的經濟命脈，也為大家帶來了繁榮富裕的生活。但一九一○年，一場超大型的象鼻蟲災害如狂潮般席捲阿拉巴馬州的棉花田，蟲子雖小，卻多到不可勝數，所到之處，很多棉花樹在一夜之間都變成了光禿禿的枝幹，棉農只能放聲大哭。在專家建議下，棉農噴灑大量的殺蟲劑，但不到兩星期，更多的象鼻蟲又捲土重來，棉農只能望「蟲」興嘆，大家賴以為生並引以為傲的經濟命脈，就這樣被毀於一旦。

　　在痛定思痛之後，有人開始認識到光種棉花這種單一作物雖然簡單、管理方便，但卻也是危險的，因為日後若再爆發類似的象鼻蟲災害，那不僅血本無歸，連生活都會成問題。於是有人開始在棉花田裡套種玉米、大豆、煙葉等農作物。雖然棉花田裡還會有象鼻蟲，但少量的農藥就可以消滅它們，已不足為患；而棉花和其他農作物的生長也都很好，一年的收成顯示，栽種多種農作物的經濟效益比單純種棉花要高四倍。

　　它也因此成為阿拉巴馬州農業的新模式。該州的經濟又走上了更加繁榮、興盛之路，人們的生活也越來越好。這也是阿拉巴馬州企業郡的街頭廣場上會出現「象鼻蟲紀念碑」的原因，紀念碑的碑文上寫著：「深深感謝象鼻蟲為繁榮阿拉巴馬州經濟做出的傑出貢獻。」因為象鼻蟲讓他們大澈大悟：光靠棉花這種單一作物來維生是危險的，要避免出乎意料的毀滅性災難的最好策略就是要有多元化的觀念和做法。

　　農作物如此，其他方面何嘗不也是如此？單一的產品、單一的思想、單一的行動，固然有其優點，但如果等到難以逆料的毀滅性災難降臨，才想要改弦更張，通常是為時已晚。事實上，老乾媽風味食品公司雖然只賣調味佐料，但也不是只賣一種辣椒醬，它又慢慢出風味豆豉、鮮牛肉末、水豆豉、風味腐乳等二十多個系列產品。這跟阿拉巴馬州的企業郡其實有點類似，在靠農作物或調味醬營生這個層面，它們可以說是單一的，像「只有一招」的刺蝟；但在農作物與調味醬的品項上面，則是多元的，又像「有很多伎倆」的狐狸。

　　也許，這才是一個理想的搭配形式。一個人多才多藝，既是畫家、程式設計師、賽車手、又是食品公司總裁，固然表示他「有好幾把刷子」，但很可能每一項都做會得不太好。而一個人若只有寫作這種單一伎倆，但卻會寫小說、詩、政治評論、藝評，那他就比較有可能是個好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