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存在的布列松,一度不存在的作者 (2)

2020/09/05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二、布列松的書寫朼記與短片
 布列松除了以電影作者身份接受影評人的訪談,據稱少有其他公開社交活動。《電影書寫朼記》是參證他之影像風格少數的第一手資料,研究者無不重視。事實上,這些朼記也洩露布列松掌握、運用文字的能力奇差。許多他心中 「感覺到」 的想法或念頭,若由專業作家執筆表達,絕對比他更能吸引讀者。 (例如札記中影評家最常引用後來且出現在驢子巴達薩引起廣泛討論之寫意/記實兩種不同畫風,莫泊桑早就也表達過類似見解:『真正優秀的寫實藝術家,不會企圖以比擬照相的方式來描繪人生,他創作出遠比照相機所能捕捉更為完整、可信、並且動人的幻影……稱他是寫實主義者其實不如說他是幻想家。』兩相比較,在文字表達上的差別立見(也許布列松札記中的相關段落其因緣正是讀見莫泊桑這段文字也說不一定。),但他們之間的差別並不在於專業作家和只在一般日常使用文字的差別,而是對文字有感與無感的差別。)雖然電影作家令人意外地不擅操作文字,但從影像作者所寫的文字朼記裡仍能讀出一些隱晦的重點。
 其次,因為刻意嚐試至少在某種程度脫離巴桑架構,以下個別作品評述討論,有點像是拿著我自製的菜市場牌單筒望遠鏡進行觀影,在不同的理解脈絡下所見劇情遂與一般資料書上不同,詮解尤異。對只想參照本事或抄錄資料交報告的讀友其實派不上用場,先此聲明。
  (9)從影像作者寫的文字朼記裡讀出隱晦的重點
 布列松的《電影書寫朼記》(Notes sur le cinématographe,好幾位學者都就中譯書名緣故寫過釋義,不贅述。)在1982 年國際影展的專題場刊《電影作者布烈松》裡已有部份選譯,刪除重覆與場刊其他文章已頻繁介紹的概念,這樣的編選原則達到了做為資料參証的「附錄」功能,然而也因平等化的處理,刪去了重覆出現〔有些觀念布列松一講再講多至四五六次之多〕的內容,反而看不出布列松再三反覆強調的是哪幾則觀念。
 從這本單薄、格言式的小冊,(布列松的文字平板、單薄,不立體、與所述概念無碰撞感,其實只是便條紙式的速記。)可以看出有關布列松風格構成的主要想法在1960 年以前(最近期的作品為<扒手>)已經充份成型,並被固定下來。此外,還有幾項既突出,又同時顯得隱晦的重點:
(A)他在長期之實際工作中提煉出屬於自己獨特的電影觀念,年復一年老是重覆同樣幾個問題。任何對文字稍有感受力的讀者不會懷疑,這些我們今天看到隨手寫下的朼記,大致上就是它們當初被寫下的樣子,未曾因考慮示人而修飾文句,也完全沒有編排整理的痕跡,(只有幾處可能是在出版印行前加上的幾行補注。)其中反覆出現頻率最高的幾則,正是桑塔格從他早期作品中勾繪出來的風格提要。諸如:(a)反覆闡述自己決心以「謹遵他之指示出現在攝影機前進行動作與說話」的「模特」(modèles)取代明星體制下所謂的「演員」;(b)尋常「戲劇電影」與他所創作的「影像書寫」在本質與藝術效果上之差異。(c)聲音與影像共同構成影像書寫的內核本質;不妨加上(d)心靈質性與思想元素創造影像書寫之真實。
(B)布列松多次以句子中的「字詞」或「詞彙」比擬電影之畫面,影像書寫即是不同字詞的聯合排列。他數次直接比較使用筆(或畫筆)與使用攝影機工作之異同,好像他的腦海裡雖時奉攝影機鋼筆論為圭臬。
(C)布列松也多次寫下他對電影配樂的看法:『不要伴奏音樂,不要支撐或強加的音樂,一點音樂也不要。』除非音樂是由可見樂器演演奏的。(布列松進入彩色片時期常藉角色聆聽唱片錄音將配樂偷渡進影片中,坦白說,有點像是以掩耳盜鈴的方式遵守了自己早年立下的原則。)
(D)朼記中幾乎沒有直接談到自己的作品,(唯一的例外僅有一處在括弧裡說明所談是<聖女貞德>。)但有多處可以看出他之所以提筆,其實是在心中對外界批評的某部電影進行辯護。例如後期朼記談及裸露無妨,只要能拍出美麗畫面即可,可能是對應<溫柔女子>或<夢想者的四個夜晚>。
(E)朼記中沒有任何一處涉及宗教觀念,尤其是有關救贖的想法,至多只是從做為影像書寫之內核的聲音與畫面來談宗教主題的呈現。
(F)第一部份可以讀出他在拍片現場或看片間、剪輯室掏出筆記本隨手記下技術心得之工作現場氛圍,其中不少可以讀出是他將內心對現場拍攝作業不滿之牢騷語,改寫成提醒自己注意之格言式的雋語。第二部份則比較像是和製片開完會議或從影院、劇場或其他社交場所返家後,在自己書房沉思寫下的想法。
 (10)短片顯示他對「主人翁在時間靜止之罅隙中逕自活動」此一橋段的興趣
 1934 年的短片<公共事務>(Les Affaires Publiques),一度以為所有拷貝都已佚失,直到1987 年法國電影中心始重新尋獲。桑塔格當時未見這部影片,只引述說是René Clair 式的喜劇。但為了寫這篇文章,對布列松風格已略有暸解的我現在上網點閱,首先注意到的卻是它明顯是在產業體制下製作出來的影像產品,而非藝術家個人的創作。在這部布列松最後遺作公映數年始又重新出土的初作裡,那些大眾電影之語法、素材與表現方式,掩蓋了後人所知的電影作者布烈松。
 劇中有一段情節描述海軍軍艦下水啟航典禮,懊熱的午後,所有人都睡著了,恍若在時間的凝結裡靜止不動,只有趕來參加的公主不受影響,四下走動,忙著叫醒大家。這一段落確實會令人想起René Clair 1925 年的作品<沉睡的巴黎>。布列松似乎對「主人翁在時間靜止之罅隙中逕自活動」的橋段很感興趣,在他後期的朼記中還曾提及<東京上空三十秒>這部1944 年的老片,其中也出現類似橋段,咸信他在手朼當時並未料到被認定佚失的舊作會有再現的一天,今天重讀朼記中這幾行從來沒人為之注目過的文字,始知其中透露了他對自己年輕少作某種深情的懷想。

   插入:觀影手記 (之一)

  (11)偷偷帶著一點絕筆的心情
(a)淋雨照著影展手冊上的地址走去,原來戲院位於獅子林大樓,時間太早店家都還未營業,徒步走上四樓,報廢的電動玩具機台堆疊在積滿灰塵的玻璃幕後……年輕時髦的經院哲學家丟開書本,用心與人、與自然……在溝通過程中重建生命。在黑暗中思及某人、某人、及某人。
(b)主題不詳的記錄片,一個操持好聽英國腔的老人不斷引述名家語錄……話語風度很像從書中得來的波赫士印象,猜想他應該也是這樣的聲音……終其一生對人性、生活與美的真誠……不知道劇中角色年輕時如何,可是這麼多年後一開口就讓人聽見……那些……逝去的一段情、個人生存的信念……所有一切在老年後顯得純然都是真誠的,至今仍如天地正氣一般。於是慢慢感動起來……也是主題不詳的感動。
(c)去電影圖書館看古代的科幻片……男主角遭遇事故變身異獸無法回復,要求女主角離開,他悲痛地說:你若留下我恐將傷害你……最後卻是吉娜戴維斯主動扣下板機。旁邊一位阿婆觀眾一直抽抽噎噎,燈亮後倒是釋然主動向同伴們說:我真的哭了……

   三、墮落天使或人間天使?

 (12)墮落天使原本具開放性的內涵被固定化
 影評家(甚致一般觀眾)在觀影以前,透過筆耕電影等資訊網絡,對布列松作品早已預設理解與詮釋進路。此些進路各自夾帶一定的問題意識,認定了哪些場面、情節是具主題性的意義載體……布列松 1943 年首部劇情長片<墮落天使>(Les Anges Du Peche)遂如此這般,經由各家評論與資訊管道修剪整飭,原本具開放性的涵義被固定化……
 自願前往修道院體驗修女生活的安瑪麗……(觀閱電影之初,桑塔格以布列松作品中神職人員與獄囚身影兩相疊合共顯監禁之意象的論點掛記於心,此刻卻覺得主人翁不過與世俗暫隔,為什麼要用「監禁」這樣的概念呢?觀影漸至中期以後,始發覺之前當我那樣想的時候,桑塔格設下以“ 監禁/自由 ” 這一組概念為布列松全數影片之共同主題的理解限制就有機會被打破。)
  (13)依不同詮釋脈絡重述劇情
(再說一次喔,本文為凸顯影評人幫觀眾建立觀影的前理解=一種詮釋學的視域,所以對每一部電影劇情解說、甚致劇情都刻意與一般傳述不同。)
 初至修院的安瑪麗想保留過去生活中的隨身之物,書籍、信件和親人相片,資深修女告誡她:『若把已過去的人生壓在眼下即將展開的新頁,其實無謂多添了沉重。』為示出世之決心,安瑪麗連同行囊中其它與世俗相繫的物件,如鏡子、項鍊等,或是放棄所有權分贈他人,或強自焚燬之。
 某日,她為眾修女誦讀日課,聽見院外掀鈴有人來訪,遂暫停知會院長,然而院長卻教喻她此時應繼續誦讀,勿理會院外動靜。
 修院長期探視的獄中女囚泰瑞莎一度試圖越獄……她出獄後復仇殺人,為逃避偵緝來到修院,打算避世藏身於此。安瑪麗表示自己受有啟示,正預期她的到來……
 資深修女不滿意安瑪麗隨口唱起世俗歌謠,房中塵土未完全掃除潔淨,又常耽美蒔花,以為這些都是流連世俗之跡;尤其無視既定作息義務,儘把時間花在照料桀驁輕蔑之泰瑞莎。但安瑪麗覺得世上的這一切如此美好,她帶有反抗意味地爭辯:『家俱上的灰塵與心靈上的灰塵何者嚴重?』隨著故事進展,畫面中安瑪麗與人交談後各往不同方向前行……她拒絕接受修院會規懲處,並強調:『只有一個聲音能讓我衷心悅服,我將聽從之……無人可以阻止。』
 院長遣安瑪麗還俗歸家,但她每夜私自穿越修女們用荊棘繞成的圍籬,在修院的墓園露宿祈禱,因受風寒得病且將死去。她與泰瑞莎進行最後懇談,直指泰瑞莎之所以來此修院其實是為了躲避某事,凡人自我矇騙同時卻也遺棄了世界,須知真正之救贖只能在光明世界得之。泰瑞莎放棄趁夜逃亡……
 保留象徵與世俗聯繫未竟全斷之長髪的世俗修女安瑪麗最終仍未完成宣誓成為出世修女,一旁的泰瑞莎代安瑪麗讀完誓詞,走上與趕往修院內室參加臨終禮之其他修女不同方向的另一條路,毅然將自己的雙手伸向等在門外的手銬……
  (14)墮落天使或人間天使?布列松宗教主題所蘊涵之哲學人類學視野
 82年布列松專題場刊提供的影評文由當時還甚年輕的易智言改寫自兩位國外影評家的專文,認為『安瑪麗雖然死了,她的靈魂卻在泰瑞莎體內復活……她了解自己必須為曾經犯下的罪行負責,也因此得以走向真正的救贖之門。』文中主要篇幅論列布列松如何利用電影中孤獨的環境與人物來呈現其主題,其中又特別著重在監獄/修院 這一組對比性強烈的場景中,舉凡環境佈景與人物衣飾之 黑/白、明/暗 所具 善/惡、塵/俗,乃至 生/死 之象徵,形式嚴格的對反二分隨劇情涵義漸生轉變,最後在安瑪麗與泰瑞莎兩人靈魂之交融合一當中,體現基督救贖之精神。
 其實這篇拼合而來之文章,劇情敘述和它最終達至(其實是事先預設)的詮釋結論明顯可見人工彌合之跡,恰好符應了西方宗教思想新、舊兩派之延續、背離、與相互杆隔,而這又正好是從兩種不同的極端方向理解布列松電影主題的詮釋斷裂據點。泰瑞莎最終得到救贖,然而把泰瑞莎之獲救贖歸諸基督,無形中強調的是傳統教派所堅信之超越精神。具舊教背景的電影詮釋家由此概念出發,以文字闡述劇情,所見重點自然落在外人不甚清楚之舊教建制及儀式內含的精神;若以其自身行為導致他能自救於罪惡深淵,如此則體現完全不同之人觀。
 『泰瑞莎最後重又繫獄,但因真心向主而獲上帝救贖,將其由世俗的監禁中解放出來』。事實上,在多數宗教局外人看來,如此詮釋不過是假日禮拜堂聽慣的套語,置身語言背後的要旨其實只是預設超越神性之存在,從而淡化、避談劇中多處刻意安排不同宗教人生觀的交鋒。例如,修院同仁隨機抽取摘自聖書的箴言自勉,院長抽中『不要服從我的命令,服從我的靜默。』安瑪麗則曰:『如果你已聽到天主的聲音,就無須在乎其他任何話語,因為它們僅是天主說話的回聲。』此外院中修女有些人批評安瑪麗『依憑己念而行,修女犯下凡間之罪』,但也有人提出不同看法:『世俗修女不能被封為聖徒,然而選在修院避世,又如何具體為善?』
 放棄神學之超越位置,改以另一下放角度觀影,例如上節對劇情本事之重述,反而著重安瑪麗以凡人姿態對超越精神之衝撞,所有宗教之崇高亦唯有在「可與衝撞」之開放性中方能顯出其實存性,進而點出泰瑞莎最終所獲救贖並不在修院此一上帝照管的國度,其所得精神自由完全繫於個人自身行為,端賴其能否自行回返世俗人間。
 其實片名中譯不管是<墮落天使>或<罪惡天使>都有點含糊不清,〔宗教藝術史上把墮落天使解釋成將蒙恩主上的理智與靈魂轉而服務低下失怙階層。〕某個版本的英譯片名“ Angels of Street ” 就比較好懂:相對於閉鎖在與世隔絕之修院苦行向道的信徒,唯有跨出那道隔絕的藩籬,落在人間,承擔世俗生活的責任才能得其心靈自由,這也才是「人間天使」之真義。
(15)<墮落天使>是布列松初試啼聲對宗教之超越精神進行人間性改寫的異端之作
 世俗罪人為逃避法律追訴而匿居宗教領閾,此一情節套路的考古學結果如何不得而知,後新浪潮的西班牙電影作者阿莫多瓦1983 年的〈修女夜難熬〉(Entre tinieblas),女主人翁的男友吸毒猝死,她為躲避警方追查而避居修道院,故事所座落的符號與文化結構場域如出一轍,而修道院內諸修女極端世俗化的人間行事,藉張揚喧囂之聲暗中反映了現代人對「救贖」概念的轉化與掦棄。
 易智言文章中所據國外影評家,其論述思惟一方面沿著桑塔格建立的主題順路而走,另方面則視天主教徒布列松在其作品中所表現之思想,想當然爾地為教義之同路者,甚致為其堅信之佈道者。但其實布列松自始即未預設任何成見,完全以誠實、開放的態度,逐步走完自己哲學人類學的探索之路。在我看來,布列松藉影片之宗教主題對人類存在處境進行探討,其立場由傳統教義向現代精神開放,最終甚致趨近、接受左翼觀點。<墮落天使>即是他初試啼聲對宗教之超越精神進行人間性改寫的異端之作。
 長期以來,布列松被影評家定位於「形式主義電影作家」,這多少意味著對其作品中的思想主題聊表輕視之意。此番以「布列松對宗教之超越精神進行人間性的改寫」為線索重新觀影,一方面是對他長期遭受誤識、忽略之思想主題進行平反,另一方面也是試圖從國內影評家轉手巴贊、桑塔格、Schrader、Dempsey,一路鋪設嚴格限制單向通行之主題詮釋道路逃脫出來之第一步可能的嚐試。

   插入:畫外印象(之一)

  (16)入夜後的秋天廣場
 ……入夜後的秋天廣場,人群散去,唯一留在角落練習花式直排輪的小女孩,穿著可愛黑色裙裝,我拿捏不準她的年紀,但估量不會超過七或八歲……我看她前進、後退,嫻熟如飛燕變換各種舞姿,跳躍、旋轉、平衡……
 ……入夜後人群冷淡的秋天廣場,沒有賽事、沒有觀眾、也沒有聚光燈,只有小女孩臉上某種極難捕捉的神情,發散透明暈黃的色澤,在風中飄移,向我迎來……一剎時我覺得觸目驚心:「她知道自己很漂亮……」
 「她知道自己很漂亮……」這已是數天前發生的事了……但我總隱隱覺得,這個小女孩與我內心——甚至連自己也從未曾探觸過的深淵——有所聯繫,似有一條肉眼不可見的意義之暗線埋於她我二者之間……

四、由狄德羅觀念的清洗與啟蒙重論<布龍森林的貴婦>

 1944 年完成之<布龍森林的貴婦>(Les dames du Bois de Boulogne)取材狄德羅小說《宿命論者雅克和他的主人》中的部份段落,並由考克多負責為這部寫於18 世紀後期的諷刺小說編寫現代對白。劇情大約是上流社會某貴婦有意與男性友人婚娶受拒,在表面維持知交友好關係之餘,也另行策畫報復,安排誘使對方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迎娶風塵女子為妻。
  (17)巴贊與<布龍森林的貴婦>
 自巴贊與桑塔格聯手為觀閱布列松樹立理解暨批評架構,這兩篇藝評文章被奉為標竿,所論改編成就、形式美學與監禁主題三項,後輩影評家視為不易之論,幾乎不曾有人試圖翻越巴桑框架來談論本片,即連檢視評論巨人所持論議是否真實有據,這項按理每一閱讀者都應親手覆案的工作似乎也從沒人核實過。
 巴贊以為時人對<布龍森林的貴婦>所發的批評,少有就布列松的改編成就予以稱揚,他指責他們未參讀狄德羅原著,只是想當然爾地以為布列松類同尋常作法,大體保留原著戲劇情境,再置入自己增刪潤修的內容,於是無法細究布列松如何施展現代移植手法,將文字影像化,成為獨具個人風格的呈現。
 那麼巴贊自己又是如何閱讀、理解狄德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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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那天在高空飛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墜落下來使得高中生涯成為他人生中念念不忘唯一的高峰……〔星期天早上一個大叔背書包出門一直走一直走,街坊瞧他神色怪異攔下來問他去哪裡?他很堅定說要轉學去電影我的少女時代裡面的學校重新讀高中,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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