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港少女1 一年櫻班開學了》|多重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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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港少女1 一年櫻班開學了》|多重觀看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圖片來源:博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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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我住在德國漢堡,女兒才小一。有天我們在漢堡天龍地段之一的Pöseldorf區餐廳午餐,帶著小冊子及彩色畫筆,以便在等待時作畫,避免無聊。那天,她畫了幾何圖形、加上數字並且著色。

不久,隔壁桌來了兩位裝扮休閒、氣質優雅的男士,他們就坐後,看到女兒畫作,其中一位主動地對我們微笑讚美,「哇!這真了不起,同時結合了數學、形狀及色彩。」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種綜合的稱讚方式,有點反應不過來,只簡單回說謝謝,解釋那是學校教的,小孩喜歡下課後自己重複習作。

後來,我常常想起這件事並反思意識到,這短短一句話涵蓋多重層面:主動和善的態度、愉快的聲音以及綜合具體的讚美方式,那是種統整性眼光。他表達出的,不只是「妳好棒!」而且是「妳為什麼是棒的」,以及最重要的,展現出多重意義的觀看角度。

後來,我也學習開始用這種視野觀看生活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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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趁著從Lugano(在瑞士)返回Bern的三個多小時搭火車時間,我看完《一年櫻班開學了》(原名:《聰明的爸爸》)。我發現,這不僅是一本童書,也是台灣文學、台灣歷史及台灣女性生活史,這是台灣女作家嶺月對1940至1950年代的台灣紀錄,延伸至以家族史管窺台灣、中國與日本關係。

今年是張愛玲百年誕辰,文壇一片特刊。確實台灣的文學在在充滿中國女作家張愛玲文字影響,但反而令人自省,台灣女作家哪裡去了?後來經過爬梳數日,所得資料仍舊不多,但我找到兩本童書《鹿港少女》一、二冊,《一年櫻班 開學了》是其一。

這本書文字淺顯,從小學生眼光看日常時事,其中提到身為丁家世門大家中母親的處境,挑水、燒材、煮三餐、祀奉公婆、照顧五六個幼兒、縫製衣服、與總共八家戶的妯娌在大宅院中相處,事事要聽大家長的話...等等。

這種描述彷彿晴天霹靂,「這種生活怎麼過?」我心想,而這還是個當時在台灣鹿港知名的大戶,是優裕人家的生活。

這種情境下的台灣女性,要如何寫作?看看民國女子的張愛玲,難道不是既家境顯赫又單身,才有餘裕?其他知名的林徽因、張幼儀、陸小曼,無一不是家境顯赫。

二十世紀上半世紀中國戰亂,民國女子顛沛流離;但台灣也不能倖免於外,甚至處境更艱辛,日本統治時,台灣人被當二等人民對待,之後中國國民黨統治,台灣人還是被當二等人民對待,整整一百年。台灣女子呢?

又加上政治變遷、語言斷裂。語言的轉換極其辛苦,沒有話語敘事能力就被當成文盲看待。日治時期,漢學書籍被毀;民國時期,日文話語被遺棄。該怎麼寫作?用日文還是中文。閱讀日文文獻還是中文?語言的切割,是連根拔起式毀滅一個族群的手段,統治者又細緻的操弄 - 禁止使用人民自己的語言,甚或貶低嘲弄:從字詞、用句到發音等等,故意使人喪失信心而不書寫記錄。

其時其景,台灣女子的寫作何以為繼?沒有積累,難以成就。

台灣五、六年級生的教育歷程,接收的是朱自清、徐志摩、魯迅、張愛玲、林徽因等等,凡此種種均與台灣生活脈絡斷層;即使是來台的胡適、傅斯年等,也與絕大多數台灣人民經驗有別。台灣這一代接收的是,沒有你的文學的文學、沒有你的歷史的歷史。

從張愛玲百年誕辰推出的眾多紀念經典版,我依然會閱讀她筆下的上海、香港,以前我總覺得她的文字用詞美歸美,但令我感到一股格格不入無法傾心,不知如何言語。而我閱讀歐美作品些許後,卻反倒可以喜歡歐美作品,為什麼呢?

幾經摸索我找到一個原因:他者的美感。只要將張愛玲作品視為外國文學,視同德國文學、英美文學等,反而可以令人非常非常激賞這些中文用詞、語法。

從張愛玲想到台灣文學,從台灣文學回顧歷史與認同,這些種種都是從觀看角度起始的多重意義,正因為將文學、歷史、認同等等網絡連結,才逐漸構成一整個安然於心的觀看視野。

我每每謝謝那名聲音愉悅、不知名、持德語的男士。

#H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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