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危險與書】好理論，也要慎選適用範圍：《反脆弱》、《正義論》

即便是經典理論也不免過時。但若我們能明白理論過時的理由，還是能擷英取萃，獲得優質理論對現象的解釋能力，卻不濫用這套詮釋。換言之，就是不要拿了錘子就把一切當釘子。

稱不上經典。暢銷的理由首先是「反脆弱」這個概念有新意，平時藏匿於投資和生活中的盲點裡，是個一旦揭示，觀點轉換感很明顯的立論。

另外，反脆弱這個觀念的陳述有一個強勁的優點：當所有書都在「維持彈性」的實務上打迷糊仗，本書提出一個明晰的彈性維持手法。把怎樣「維持彈性」的內容解釋得特別好。但作者在這個優點之外，也犯了一樣的渾。書中指出未能維持彈性而遭受黑天鵝效應打擊最大的一類人，其實可以簡單用「系統依存度」高來概括，作者卻選擇反覆繁複的舉例，而不是明晰的指出癥結。

且不論作者的論述和舉例瑕疵，比較令人擔心的是作者所推薦的概念適用範圍。在為「系統依存度」高的人群推薦反脆弱時，作者高估了黑天鵝效應對世界上多數現象的解釋範圍。這個風險，小則令人多分配資源給避險方法，大則擠壓作者所謂比較具有反脆弱特質的人群，也正是系統依存度低的一群。

不幸的是，在實際情況裡，整個系統遭受打擊，真正開始付出代價，而且是慘重代價的，通常也是同一群。倒不是因為他們系統依存度低。而是他們之所以在系統中依存度低的原因，是因為系統分配最少資源給他們，所以他們的累積資源最少。資源少，環境抗性就低。

所以很可惜，反脆弱這個觀念，適用的範圍恐怕還是資源累積比較富盛的一群。

我沒讀過中譯本的《正義論》，無法評價譯筆，只談原著。

A Theory of Justice 比起正義論，是謙遜許多的書名，說自己只是諸多正義理論中的一個。這也是作者之為人，身為自由主義者的人品體現。本書是當代自由主義的奠基之作，雖沒有《資本論》在社會主義裡的聖經地位，但也系統性地建立以機會平等為個人自由基礎的設定。其中「無知之幕」的假說，至今仍是深入人心的思想實驗。

此書至今是經典，自由主義也還是一個民主政體被認定應該執行的理論方向。但世界上的民主政體不只有西方模式，例如人口最大的民主國家印度，就會在資源分配上，和富裕的民主國家有完全不同的適用策略。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 Armatya Sen 身為印度學者，對此理論隔閡有切身認識，在 Development as Freedom 書中也提出西方自由主義的理論侷限。

自由主義是一項主流政治哲學理論，政治哲學的要務正是決定資源分配的正當性。當資源平均分配，對所有人都能充足的情況下，羅爾斯正義論的適用性很高。可惜這個前提對很多社會來說還是奢望。沈恩在自由主義的精華立論上，以「發展」為切入視角，把無知之幕這個思想實驗的時間點，從一次性，拉長成一個時間軸。這是我目前對羅爾斯理論的各種討論和延伸理論裡面，最喜歡的一脈。

閱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