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偏高的水流緩緩流過雙鬢,頭部被輕輕托起,後腦勺感受到不輕不重的力道,頭皮受到指尖抓過的刺激,滿足感驟升不自覺吐出無聲的嘆息,眼睛依然閉著。頭部被輕放回平面後,水聲嘎然而止,頭頂後方有動靜,走動、取用物品等細碎的聲音,突然頭側沾染上滑潤又清涼的一抹霜狀物,順著手掌搓揉而遍佈額間、鬢邊、頭頂,甚至是後頸,就這樣反覆施行生出泡沫佈滿毛囊與髮絲。真希望這樣的時光持續到永遠,仰躺著舒服又放鬆,腦袋裡不會再有其他雜想,放空享受著頭皮的按摩。
「這樣的力道還可以嗎?」
「嗯。」
「謝謝。還有哪裡需要加強嗎?」
「後面偏左邊一點。」
「這裡嗎?」
「對。」
自己淋浴時再怎麼搔抓都無法企及的爽感,讓我差點露出勝利的微笑。
再一次地沖水,洗去所有沾染了油脂、皮屑的泡沫,頭頂各個角落被仔細地沖洗與搓磨,聚積在頭部的緊繃感消失了。坐起身時毛巾布從前額向後包覆住整顆後腦,以及收攏的髮絲。整個過程像是某種儀式,一道接一道程序,最終釋放所有壓力,獲得新生的輕盈感與純潔無瑕。
坐回鏡子前,任由美髮師取下毛巾,吹整濕漉漉的三千煩惱絲,覺得自己像貴族般整裝待發。現在比較心安理得地享受整個過程,也懂得盡情沉浸並樂在其中。
學生時代的我去美髮店剪髮洗頭時,總是有點彆扭。其他座位上都是穿著時髦的漂亮姊姊,或是雍容華貴的富太太,自己的存在顯得突兀。況且讓比自己大的成年人或差不多年紀的技職學生提供服務,付的錢又不是自己賺的,這種狀態讓我坐立難安。後來有一陣子都改成去百元剪髮,心理上沒負擔,但剪完頭髮連沖水都沒有,常常臉頰鼻尖上沾著一截一截的修剪掉的髮絲,迫不及待想回家洗頭洗澡。國中時代最麻煩,髮禁規定只能幾公分長,剪頭髮變成一個半月不得不為之的一件瑣事。
久違地回到美髮沙龍,最喜歡的果然還是洗頭。
現在的美髮店已經都改成在躺椅上完成洗髮沖水護髮的動作。記得很久以前,隔壁公寓樓下有間私人理髮廳,小時候跟著媽媽一起去,小小的身軀要費力才攀爬得上去這種複合式機台。
當時洗頭分成兩階段。坐在原位洗泡泡,店主會拿著一罐透明液體,頂端有紅色的尖角嘴,一次又一次澆在頭上,每加一次就有短暫地清涼感。視覺上看起來很像在淋沙拉脫或豐年果糖。一邊添加洗髮液一邊搓揉生出白色泡沫,直到佈滿整顆頭,店主雙手按壓、抓洗,把厚重的長髮束成一座頂立的高高尖塔,捨去多餘的泡沫後,再叫意猶未盡地的客人去躺椅上沖水。有時候還挺懷念這樣的方式,不曉得哪裡還有坐著洗頭的美髮店。
洗好吹整完畢,整個人亮麗起來,我沒有剪掉太多頭髮,整顆頭卻感覺變輕了,不會再有頂著東西走動的負荷感。髮絲柔順,充滿光澤又清爽。即便買了同樣的美髮產品在家使用,從來沒有一次達到這種效果。一切都要歸功於美髮師們的技術吧!他們的雙手指壓過的地方得到舒緩,梳理過的頭髮滑順不糾結,邊撥弄邊吹拂讓髮型蓬鬆自帶美感,而這些都是經年累月習得才能施展出的魔法。
我想以後固定每兩個月都會留一筆預算,和沙龍美髮師來一場交易,享受那令人迷醉的被施展魔法的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