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處理『性』的工作?盼以訴訟為思考契機」

冷莫凡
發佈於
2021/03/20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原文:
「性を扱う仕事とは何か?訴訟をきっかけに考えた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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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處理『性』的工作?盼以訴訟為思考契機」

2020.11.6
直至圍繞著「性工作is工作」議題的這起訴訟(下篇)
「我自己本身,也想要透過這場官司來重新思考處理『性』的工作這回事。」原告說。
原告是從事無店鋪型性服務(無店舗型ファッションヘルス)、依風營法(風営法)立案的業者。
她控告國家,將特種行業(性風俗関連特殊営業)排除於新冠肺炎紓困補助(存續補助、租金補助〔持続化給付金・家賃支援給付金〕)對象之外一事(及其依據之規章),違反了「法律上的平等」(日本憲法14條1項)。
「我開店的時候都會想,『我有沒有保障到店裡服務生(キャスト)的安全』。」
「畢竟是有點特殊的工作,不加入店家、自己一個人從業的話也蠻危險的。店家可以保護提供性服務的『服務生』們。但是,受到新冠肺炎的影響,好幾十間店都收掉了。因此,有的服務生就算想做性工作也沒辦法。」
服務生個人是涵蓋在補助對象裡的。然而原告這類業者或愛情賓館等等則除外。
性產業界被國家補助款排外的問題,是違反了「法律上的平等」,同時又與日本憲法上的「職業選擇自由」(22條1項)密切相關。職業選擇自由不單單是「選擇職業的自由」,更包含了「營業自由」與「職業活動自由」。
提告前夕,律師團集會討論日後方針。
圖:支援團體SWASH的藝卷卷(げいまきまきさん)。
「我們賣的是性服務。」
據說有30萬人在性產業界工作。業種繁多,工作者也多元,不只有被叫作「小姐」(風俗嬢)的女性,也有男性和跨性別者。進業界的理由也是各式各樣。
「選擇性產業工作的首要原因是錢嗎?」在整理關於「性處理」工作的「常見問題」時,律師團的亀石律師如此問,原告答道:「為錢作選擇的人的確是比較多。」
「但持續下去的理由大家都不一樣。如果去問在職的服務生繼續作這行的理由,有的會說『因為值得』,有的會說『適合自己』,也有很多會說是『因為工作調性軟、好上手,有很多自由的時間』。這些跟『需要錢』這個理由是並存的。」
「但是,因為這是要跟客人非常親密接觸的工作,所以我覺得重點在適不適合。」
支援團體SWASH的百合(りりぃさん)談起身為服務生時的經驗:「大家總是關心進入性產業這行跟辭職的理由,但還有『繼續下去的理由』。」
「我一開始只是在找可以讓跨女(ニューハーフ)工作的地方才進性產業界的。但是,開始工作之後,可以跟同事討論煩惱讓我安心,客人滿意我的服務也讓我很高興,這些都成為我繼續工作的理由。」
「然後,當時我也曾經因為表明我是性工作者而被唸過。」百合說。「說出賣身體不好,叫我不要再作這種工作。」
「但是,我們性工作者既沒賣身也沒賣心。我們賣的是性服務。」
性工作is工作
「性工作」一詞是1980年代於美國提倡的。
主張提供性服務獲取對價是一種「工作」的「性工作is工作」運動,也同時於1980年代擴散到全世界,各地都出現了從業者團體或相關的國際團體。日本也在1995年成立了從業者團體。
「提供勞務,取得報酬」。這個結構與其他勞動行為理應無異,但一旦提供的「勞務」是「與性有關的勞務」,縱然合法,也無法被正視為「工作」,勞工的權利也隨之曖昧化,不是嗎?──「性工作is工作」運動如斯探問。
「2020年,性產業界被國家的存續補助排除在外」此一事實,不啻是「性工作is工作」運動這四分之一個世紀以來所持續對抗的事情。
原告說:「感覺性工作這個詞與理念在日本還沒深化。實際上,服務生自己跟業界人士可能都有很多人不能理解。」
「我覺得作這行是不是基於個人自主的選擇很重要,但我想也有人是懵懵懂懂的工作。可能有的人不想作了,無奈沒錢,所以希望得到幫助。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是以積極的態度在工作。」
「但是,也有很多是對現在的工作與生活感到滿足的人、帶著自信工作的人,還有覺得性產業相對其他工作好的人。我覺得不能認定所有的服務生通通是『需要拯救的人』。」
性產業界會被聯結到貧困與暴力,或被指為「消費物化」。
然而在業界中,很多人是「基於自主意識、看作是一份工作來選擇」與「持續」的。
這次,在那些如果拿到補助款可能就撐得過去的店家裡頭,失業了的工作者有多少呢?
在憲法上,我們本應不僅擁有「職業選擇」──也就是「職業的開始、繼續與廢止」──之自由,還擁有「所選職業的實踐」──也就是「職業活動的內容、樣態」──之自由。
圖:東京彩虹遊行(東京レインボーパレード)。紅傘是表示性工作者權利的國際標識。
基於對性服務工作特殊性的理解
「性服務工作也有許多面向。」原告說。
「首先,在工作方式這個概念上,性服務工作是上班時間自由的工作。1週工作7天、還是1個月作1天、或是1天作2小時都可以,當天缺勤的情況也經常發生。就算這樣,平均還是可以賺3萬日幣左右,這種工作我想是蠻少見的。」
「另一方面,服務生暴露在危險之中的程度則是會比白天的工作來得大。會有被客人傷害的危險,比如被粗暴玩弄、被強姦。」
「除此之外,也可能會得性病,可能慘遭偷拍,也可能因為身分曝光或網路流言而困擾。我想的確有人因為這類事情而受傷。」
「就是因為這樣,這個工作就也必須顧慮到工作者的安全。我還是覺得設法避免這種事情發生是店家的責任。我覺得就只能去考慮可以降低風險到什麼程度,然後去作。」
要降低風險、保護服務生,店家扮演的角色是非常重要的,原告如是說。
「避免粗暴玩弄或強姦的對策,當然是要安排工作人員(スタッフ)在危險發生時及時趕到,也要留意顧客情報管理,仔細應對、小心不讓店家素質被看輕。還可以跟服務生一起想想避免危險的玩法、讓服務生攜帶保全公司的行動警報器等等。」
原告表示,她的店為了防備發生危險狀況,會跟律師討論危機處理並跟服務生分享。
「對付身分曝光或偷窺狂的方式是澈底的情報管理,我們店也會代為申請刪除網路發言。除此之外,為了預防性病,我們也將服務生的性病檢查義務化,並設法減輕相關的金錢負擔。也跟婦產科醫生合作、諮詢過。」
「店家的任務很多,包括留意服務生攬客與工作順利等等。但在這當中,我認為讓服務生安全上工比什麼都重要。」
「希望在保持身心健全的同時獲得經濟對價」,這是任一職業的工作者都會想的事。「工作就要安全工作、辭職的時候也要安全辭職」也是。
性工作被社會承認為「工作」,不就能夠讓業者與勞工都進一步思考「工作」的安全確保、讓職場內的事故被視為職災的範疇了嗎?
圖:籌備訴訟的律師團會議情形。
作為勞動的普遍性
「工作啊,會有討厭的時候,也有超棒的時候不是嗎?」支援團體SWASH中,本身也曾有服務生工作經驗的藝卷卷說。
「我覺得這不管哪種職業都一樣吧。」
我們對於自身未曾經歷的業界工作,究竟了解多少呢?想必是對每種職業都抱有刻板印象。在工作中會實際感受到的事情與煩惱,除非是自己的工作,否則無法直接經驗。所以一下子就會憑印象去談論。
對性產業界的刻板印象或想像,又是當中特別強烈的。那是因為,「性」與各種道德觀緊密相連,「處理性欲」、「把性當作工作來處理」的感覺因人而大異。
「性工作是會在金錢上反映出受客人歡迎程度的工作。服務內容也是由各個工作者的體力、關於性的分界與價值觀等種種要素所組合起來的。我覺得是會反映出工作者個別差異的工作。」藝卷卷說。
律師團向原告與支援團體提了許多問題。雖說他們事先已預作調查,但多多了解、想去了解,想來是很重要的。而其中,懷抱著對彼此工作的敬意去談,比什麼都重要。
「那個,為什麼會有『居家性行為是好的,而用來服務的性行為是不可以的』這種價值觀呢?」實習的學生問。「同一個人在家裡煮飯跟在餐飲店當工作人員煮飯是可以並存的吧?如果是跟性有關的工作就NG,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我覺得這還是因為『性行為必須在固定關係中進行』這種『傳統價值觀』根深蒂固的緣故。」藝卷卷回答。
「關於愛情與親暱也是,組成男女或家庭之類一對一的安定關係的價值觀被『欣賞』,就簡直被當成『正當』的價值觀。從這個觀點來看,把性行為當作服務來互動,可能會讓人驚訝得不安。
但是,這種驚異的感覺,跟把性工作當作工作來思考、思考安全的工作方法,是不一樣的,我希望大家可以分開思考。」
道德與「社會共識」
道德觀是被建構的。到什麼程度是理所當然、從哪個地方開始是不道德什麼的,事實上是無法確知的。
順應各個時代,「正確即可信」者為何,是流動而存的。有人質疑,也有人不疑。
但是,現在包裹著自身的那個「道德觀」,在不知不覺間,可能傷害別人──可能把一個既存的業界視為「未知」而與自己的世界區隔開來,「因為不是正經的工作」就覺得落在支援網外也沒關係──這該怎麼看待呢。
「道德觀與法律,我想是不同的議題吧。」原告回溯決心提起訴訟時的情形。
「但是,有另外一場官司,今年6月在名古屋的官司,『同性伴侶的事實上婚姻關係不被承認』、『因此無法獲得犯罪被害人補償金』,有這樣的判決對吧。在那個判決裡,同性情侶是否構成事實上婚姻,我看到說是『要根據社會共識來判斷』。」
「我以為,官司的判決是靠法律之類更實在的東西來判斷的,當時卻發現『社會共識』這種東西竟然也跟判斷有關,我又一次感到不可思議。我也在想:社會共識是什麼呀。社會共識也是從道德觀來的,這當中的關係也讓我很在意。」
「社會共識是什麼,我到現在還是無法完全理解。但是,透過這起訴訟,認定性工作與其他工作之間的『差別對待』違憲,就也可能讓『處理性欲的工作』在『社會共識』上被正面承認為『工作』。這樣一來,把這『當成職業』在工作的服務生的安全,我想就也會被關注了吧?」原告說。
「訴訟可能成為思考性工作以及相關法律是怎麼回事的一個契機。」
圖:律師團的井桁大介律師(左)與亀石倫子律師(右)
法院如何應對「性該如此」?
「我想要透過訴訟,讓這次突顯出來的問題廣為人知。但這也有點可怕。我知道也會有反對意見。也有對性產業本身就很批評的人,也會有人說我們不應該獲得補助吧。」
「而且,也有同業說,比起在補助款的問題上出聲,確保自己店的營收不是比較好?我覺得是沒錯。畢竟倒閉了就得不償失了。」
「但是,就算是這樣我也還是想提告,決定當作是關乎整個業界的事來提出問題。新冠肺炎對此影響很大。新冠肺炎出現之後,社會上的種種事情都清晰了起來,也讓我看到了自己跟自己所在業界的情況。看到各行各業都出現了要改變社會的聲音,我覺得,這個脈動之於我們的職業可能也完全適合。」
「所以,就是在社會正因新冠肺炎而動的此時此刻,我想要提出問題。我感到一種涉及整體業界的責任。」
原告說得清楚。走到這一步之前,原告自己內心也有諸多掙扎、不安,但仍然挺起身來,現在也持續思考著的原告,看起來閃閃發光。
這起訴訟雖在於爭論「國家不補助是否為歧視」,但同時,也探問國家如何看待性產業界中的「職業選擇自由、職業活動自由」。
「處理『性』的工作,我認為有各種面向。」原告說道。
「而且,對『性』的價值觀、對處理『性』的工作的想法,真的是因人而異。因為不同,所以我覺得寬容對待會比較好;我也覺得,如果『一定要怎樣』,就會涉及歧視。」
「那麼,『理該如此』的道德觀,法院會如何應對呢?我打算透過訴訟,繼續關注下去。」
採訪、撰文/原口侑子(Yuko Haraguchi)
攝影/安木崇(Takashi Yasuki)
編輯/杜多真衣(Mai To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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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これだけの日を跨いで来たのだか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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