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徹骨的寒風襲過鯤身西岸,岸上飛沙如流水,掩沒一排延伸至海中的足印。
海波上泛著一層白霧,飄渺如仙境。
直至霧漸散的時候,慕生儒扛著沉重的漁網走回岸邊,為了湊足藥錢,他比往常佈了更多不同的網,一早連收了三個網,漁獲皆不豐,他有些心焦。
將漁獲收進魚簍,正要轉往另一側收網。
冷清的岸邊卻出現了另一人的身影。
迎面而來的人,身著鵝黃色的玲瓏襖,襖下不是長裙而是長褲,褲管收入及膝貼腿的長靴,腰間束著商人常配戴的連環腰帶。
比一般女子還高的身量搭配這樣的束裝顯得英氣逼人,秀麗的眉宇間透露著自信,使人無法忽視。
慕生儒見過這個人,並且對她印象深刻。
西市場裡有許多關於她的傳聞,說她接手經營皇龍商行後,一步步將這家傳事業擴展成全東島最大的商行,鋪子開了一家又一家。
其中最廣為人傳的是她讓原本在她父親手上岌岌可危的布行生意起死回生,甚至接上了皇家這條線,才讓皇龍商行扛得起這名號。
還傳說她身手了得,曾經隨商船出海,一人擒拿二三十個上船劫掠的海賊,讓海賊之後看到皇龍布商的商旗就繞著走。
但市場裡流傳最盛的,卻是說她是個歹毒女人,都靠養小鬼鬥倒同業,才會損陰德,斷姻緣,至今未嫁。
這種流言慕生儒聽了不甚在意,於商之事他不了解,無法妄下定論。
但大抵上他看得出來龍姑娘是個清楚的人,清楚自己目標在哪,清楚如何達成目標。
幾次在市場裡見到她批貨買賣,作風果決、神情堅定,都令他一再想起皇叔。而那是他不願再次想起的回憶,因此他下意識地想避開這個人。
慕生儒繞道而行,身側卻突然一道掌風襲來。
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長年練武的身體已自動迴避,「怎麼……?」
緊接著是一個俐落的旋踢破空而來,逼得他向旁一躍,竟不小心踩進拖地的漁網,纏了一腳。
「哈哈!身手俐落,可惜脾氣太軟。」
慕生儒不明所以,只想趕快脫身,慎重作揖行禮,「小生蒙昧,不知何處得罪姑娘,先在此致歉,願姑娘大度見諒。」
說完轉身想走,卻被龍陽欣一把拉住漁網。
「哎呀!別逃啊!每個男人看到我都逃的比飛的還快是怎麼回事?想找你做點工作,先聽我說說不吃虧吧?」
「工作?」這話讓慕生儒停下了腳步。
「是的,這頭路非常適合你,錯過了可會懊悔一輩子!當然薪水也是大大的好,月入十斗不是問題!」
「請容小生告辭了。」
「別、別,我是說的誇張了些,但絕對不是騙你的。我觀察了很久,這工作絕對適合你,而且薪水也是你現在在市場做的雜工合起來十倍之多。」
慕生儒警覺起來,「姑娘你…怎麼知道我做了什麼雜工?」
「我只是在市場打探了一下…你不也識得我嗎?」
「龍姑娘是商界名人,市場裡每個人都知道您的事蹟。但小生只是平民百姓,無功無名,為何要探聽小生?」
「嗯,這份謹慎的性格也是甚合,果然是當帳房先生的良材。」
「恕小生冒昧,雖然小生學識淺薄,倒也還知道帳房一職於商家甚為重要。除了要能書文數術兼備,更要家世清白,戶籍清楚。」
慕生儒一停頓,仍是下定決心坦白,「願龍姑娘諒解,小生是無證流民。無證者不得從商、進仕、受雇,所以小生一直靠打雜工維生,這點我想龍姑娘也明白。」
龍陽欣笑著點頭,顯然她確實調查過。
「小生如今坦白告知,是不願未來造成龍姑娘困擾,也還望龍姑娘高抬貴手,不要向官府舉發。」
話畢慕生儒提步欲走,卻又被龍陽欣笑著攔住,
「說你脾氣軟是我走眼了,自己把軟肋說得清清楚楚,也就不怕我威脅。」
慕生儒低眉不語。
「無證不是大問題,花錢活動一下就能解決。我知道你仍有其他顧慮,因此我也不強求。但我可以向你保證,若你成了皇龍布行的帳房,只要好好工作,我龍陽欣絕對保你一輩子。」
龍陽欣從袖裡取出荷包,拿出五千兩。
「我知道你討生活不容易,聽說還有個重病的姊姊要照顧,從中土運來的藥材可都是天價,負擔想必很大……」
慕生儒抿緊唇,無法否認她的話。
「先不說帳房這事兒。這五千兩是訂金,想請你代我做項工課,只要你到達我指定的地方,這筆錢就是你的酬金。」
龍陽欣將錢連同一張字條塞到他手裡,「今日午時到這上面寫的地點,到了你自會明白要做什麼,做與不做由你決定。若事成,我會再付後款,若你不做也無妨,錢我不會跟你討回來,你盡可放心。」
不待慕生儒細思,龍陽欣已經揮手告別,
「我很看好你,等你好消息。」
人影一下子沒入木麻黃林中,留慕生儒一人在原地,對著手中一大筆錢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