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聽見對方稱我是個新潮女性時,都不免露出驚訝神色,我自覺天生具懷舊情懷,喜歡破舊的書,圖書館略帶霉味的氣息讓我感到安心;對比精緻細膩的蛋糕,我偏愛綠豆糕、涼圓和麻糬傳統糕點,特別是綠豆椪外層那紅澄澄的戳印,像個古老的而人安心的GMP標章;年輕人愛穿的潮T我一件都沒買過,衣櫃裡滿是一件件實搭耐穿的基本款(cosplay不是我的風格,不然我早就……);記不起新餐廳的名字,腦海裡不時回味著許昌街和榮總旁的牛肉麵煎豆腐。
最喜歡的影劇是《長安十二時辰》,電影是《傲慢與偏見》,最近夜晚看著《天橋上的魔術師》流淚,劇情改編成功是一個因素,特別是小不點掉進《戀戀風塵》裡的告別式、猴蘭戀的A、B面含意……等。劇情當然重要,但若沒有美編完美復刻中華商場,特效呈現不出海中的西門町等驚奇畫面,傳遞給觀眾的震撼就不會那麼大。
年輕時讀到司馬爺爺乘著前世記憶而來,我猜測我喝的那碗孟婆湯可能摻水,未讓我喝得盡興,殘存著前世的雜念,女子的外皮下掩藏著一隻老貓,恍惚裡來到這格格不入的時代,蹙著眉遙想當年,濃情蜜意裡的黑白相片。
不過我倒慶幸自己戀舊物,卻不戀舊人,冠上前字稱謂的人,連手機號碼都不復存,朋友問我為何反差如此之大,實則離去的物只會留在記憶裡回味美好,而若與離去的人多有聯繫,輕則干擾生活,偶爾打亂心緒;重則剪不斷理還亂,糾結再糾結。倒不如乾乾淨淨,各自在回憶裡美好,這是對舊人、舊情最好的保鮮方式。
作家蔣勳曾感嘆台北市是座沒有記憶的城市,童話世界被粗暴無知地摧毀殆盡,一再改建。我眼睜睜地目睹一切,那些無法複製的視、聽、觸、嗅、味覺逐一消沉,以一座城市的頹圮造就一座新城市,再顛覆再造就,日復一日,反覆再反覆,獨留怔仲的旅人,情感還留在上個瞬間,眼前舊人舊物不復存。
成年後我踏過一座又一座小城,在老舊灰公寓和簇新大樓裡飛舞,終究釋懷,時間是一條不止息的河流,以無情冷冽的姿態自顧地沖刷著,沖刷來不及建模的一個個雕沙城堡,要完好無缺是不可能,只能將其視為一種無常;世界上的人事都變化太快,難藉由實體儲存,但只要我們還能回憶想念,就是最好的保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