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五晚上，在某教育大學任教的大學同學，邀我週日早上在她開的碩士班專題討論課分享我們這週以來學校遠距教學的作法。其實當下心裡是有些抗拒的，畢竟我不是實際操盤人（只出一張嘴）；也不是上場執行者（我只進出各線上教室巡堂）。
我跟她說：「我不會技術喔！」、「我也不會用各種教學app」、「但是你如果要找做得很好的老師，我可以推薦。」
我同學笑著說：「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如果我的學生需要學遠距教學作法，我可以再另外開課。」她解釋，她的碩班學生任教於國小、國中、高中都有，突如其來的停課，大家都覺得忙亂也有很多疑問，他們想知道各縣市、其他學校的作法。
想一想，這週來，我只有在線上開會，從沒有在線上授課， 或許我也該體會一下學校老師線上授課的感受，於是我接下了這個任務。在只剩一天備課的狀況下，星期日就上場和這些碩班學生對談了將近兩小時，以下算是和他們分享的內容及學生的一些回應，還有一些是當時忘記或不便表達的想法，以及課後自己的一些省思和紀錄。
首先，我請他們再思考一下，這次停課的目的是什麼？
大家紛紛在線上回答：「防疫」、「避免或減少人員群聚」、「避免疫情擴散」。
是的，這次史無前例的全國大停課是因為疫情急遽增溫，為了防疫才緊急採取的措施，那麼，
我們確認這次停課的目的後，大家可以再來想想，學校跟老師的首要工作是什麼？
這次的答案就五花八門了，有說「確保停課期間教學品質」、「教學不中斷」、「停課不停學」的，也有人聯想到我前一個問題，於是回答做好防疫工作的。
除了雙北市算是早有一點點心理準備外，停課措施對其他縣市大多數的學校，算是劇情急轉直下的結局了。因為5/18下午宣布，隔天學生就不再到校了，所以無論交待學生停課注意事項、人員的安排、教材、資訊設施的準備，幾乎不到兩小時應變，完全是在考驗每個學校、每位老師的危機處理能力。
老師慌亂之餘，可能都只想著明天的該怎麼辦？有家庭有小孩的還要煩惱自己的小孩如何安頓？所以多少會忽略停課後的首要工作應該是安頓好學生，讓學生明白在防疫停課時期，自己應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才能保護好自己，阻止疫情擴散，或至少不要添亂。
天曉得，因為疫情停課前，有多少學生多麼期待像放颱風假一樣的停課嗎？甚至還有學生巴不得染疫，以為這樣就可以好幾天不用上學了。
所以，我覺得學校老師的任務，講白話一點，就是「能夠遙控學生在家乖乖待好待滿到5/28（今天開始延至6/14了），不要出去亂晃、不要到超商群聚、更不要到同學家串門子」。對了！我忘了說我服務的教育階段是國中，就是一群還不是很成熟、比較不受控、又希望大人能像對待成人一樣尊重他們的13-15歲的青少年。
我所在的區域在雙北，是屬於5/18星期二就全校停課的學校。
猶記5/17那天晚上，全校教職員line群組熱熱鬧鬧，大家彼此交流討論即將上線視訊教學遭遇的各種問題。其中就有老師發問，視訊必須要露出臉，可是有學生家裡的電腦沒鏡頭，家長去附近的電腦賣場都買不到怎麼辦?…幸好立刻就有人回答：我們學校所在區域算是疫情熱區（當時），請他們趕快回家，不要在外群眾曝險了…
人心一慌亂，手段目的都會亂了套，大家都以慣性思維處理停課這件事，加上教育機關喊停課不停學已久，大家想的只有如何做好「不停學」這件事，可是別忘了，在停課期間，我們關心學生們的健康，教導學生確實做好防疫工作，甚至能影響他的家人，一起正確防疫，可能都比不停學這件事更有價值。
在判斷停課期間教師是否到校，教職員工能否居家上班，不也是要先從「為什麼停課？」的原因做為決定依據嗎？
現在「教師居家線上教學，行政人員可居家辦公」的狀況大致是塵埃落定了。教育部分別在5/20及5/22的兩次通報都以「為降低群聚感染之風險，維護學校師生健康及學習權益，自110年5月19日(三)起至5月28日(五)止，全國高級中等以下學校因應疫情停止到校，進行居家線上學習。有關教職員工（含兼行政職務教師、兼任及代理教師）出勤管理及教師授課形式，請採彈性、從寬處理原則，也請學校在考量維持校務運作及線上學習之需要，適度提高教職員工居家線上教學/辦公人力，並強化各項防疫措施。」而5/22的通報，甚至要求雙北區域「為應防疫需要，減少跨區移動，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已宣布， 位於雙北地區之中央機關，擴大實施居家辦公比例為二分之一。 基此，位於雙北地區之公私立各級學校及幼兒園之行政人員(含 行政人員、兼任行政職務教師、技術人員及工友等)，亦比照擴大實施居家辦公之比例原則為二分之一。」
猶記5/17星期一上午雙北發布停課時，教務處就不斷接到老師詢問：「學生停課，我們要來學校嗎？」、「國小、幼兒園停課，我有兩個小孩在家要照顧，我能在家線上教學嗎？」但是那時根本沒有任何公文指示啊！詢問學校人事主任，他們一定甩出一張教育部人事處公告的「防疫期間．公立學校教師請假說明」，裡面只有防疫隔離假、防疫照顧假，就是一種不來學校要請假的概念。但我面臨的是，學校停課了，學校所在區域是當時的疫情熱區，如果很多事務教職同仁可以在家完成，我還要讓人員搭乘大眾交通工具、進進出出，冒著增加跨區移動甚至群聚的風險嗎？一間辦公室至少都有二、三十人啊！
雖然前一天長官在視訊會議中說各校可彈性處理差勤問題，甚至還在校長群組要我們可以「勇敢妥善處理」。但大概沒有校長想在沒有公文情況下，當第一個同意居家上班的出頭鳥。何況人事主任並未接收到任何彈性處理的訊息，他們也不會接受校長有這樣的權力可以逕行宣布教職員工可以不用來學校。
我很“勇敢”的做了決定，但是很孬的不敢公然宣布我的”勇敢決定”。我先召集主任表示，這個時刻，命比較重要，大家的健康比較重要，所以在校務正常運作的前提下，授權主任彈性調整處室人員到班情形；老師部份，則取巧的在群組告訴同仁，學校不會約束老師在哪裡上課，但會檢核老師是否有依照補課計畫上線上課。大家果然很聰明的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認真的為隔天的停課不停學做好各種準備。幸好下班前，教育局的相關公文就到了，我們只要擬定自己學校的具體辦法就好。
而且我必須要說，停課這一週以來，主任每天都主動到勤，因為擔心在家上班的同仁業務需要有人處理，他們都有擔當的自動補位；教務處的組長也全都到勤了，因為知道老師、學生一定會有層出不窮的問題需要解答。我在行政群組詢問傳達任何問題，同仁們幾乎第一時間就回答處理；召開線上教評會，出席率比平常實體會議還高，而且準時。我實在沒有什麼好擔心抱怨的。
5/18星期二當全國也宣布隔日要停課時，我接到了其他縣市校長問我如何處理教職員的差勤問題。我說了我們這裡的做法，然後也表達我覺得停課就是不要大家群聚，怎麼還是要大家都來上班呢？縣（市）政府都是管理控制的思想、差勤規範的思維，但現在的情況應該是少一個人外出移動，就減少一分危險吧！
她很苦惱的回答，她也贊同我的想法，可是當時他們所在地尚未三級警戒，他們的教育處還是要求正常上班，而且她並未被授權可以「勇敢決定」啊！
我想問題出在我們總是想「防弊」，缺乏對所屬人員足夠的信任。在社會承平，沒有天災人禍時，這種制度看起很安全、公平，不會有大問題，但遇到這類黑天鵝事件時，負有直接責任的校長對人事差勤問題不敢也不能做決定，就顯得有些進退失據，疲於應對。
疫情落幕後，應該能做些回顧和檢討吧！希望未來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局時，能對學校有更多的授權，對老師有更多的信任。
接著我開始和他們分享我們學校對於「停課不停學」的規畫。
我先請碩班生上我們學校網站瀏覽學校的計畫和作法。這些先期的準備、停課補課計畫早在去年全球疫情爆發時，就在教育局的要求下，經過各領域討論，課發會表決通過了。老師們也都有經過至少一輪的研習。
不過我必須誠實說，去年研習時，還是有少數老師秉持「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上線視訊」的原則，相關的研習都不參加，即使參加了也不上心。真正積極投入，還帶著學生試做模擬視訊課程的老師雖然有，但多數老師大致就是學個七七八八，知道怎麼一回事，應付一下行政的要求就好了，並沒有實際上線和學生視訊過。
而且有些領域的老師直接選擇復課後再實體補課，我猜有的是真的覺得他們的課程無法線上教學（如體育課），但有的純粹就是不想擬定線上教學計畫也覺得沒有學的必要吧！
不過我也沒有太生氣沮喪，畢竟多年的行政經驗，加上自己也當過多年老師。我深知教師這個團體有強烈的專業自尊，學校老師不喜歡被行政強迫或要求（軟性拜託有機會），動輒就把「學校不尊重老師」這頂帽子扣到行政人員身上；可是一旦法令規定明確了，該是老師的責任，他們也會盡全力做好。所以當時行政所能做的，就是先把配套環境建置好。
說到這兒，我不得不佩服我們的資訊組和教學組，他們的設計我戲稱為「防呆直覺式停課不停學版本」，資訊組開了很直覺化的視訊教室，無論師生，按課表點進自己的班級就能進入視訊教室；教學組則分別制作了教師版和學生版的停課不停學說明簡報，手把手一步步叮嚀師生們停課期間要做些什麼事情。
果然在5/17宣布雙北市高國中小隔天停課後，老師們也啟動了他們的臨時抱佛腳計畫，開始積極學習如何視訊教學。中午開線上課發會時，去年說要實體補課的領域也紛紛表示可以線上補課了。5/18一早，除了零星無法登入的學生外，我們從第一節課就依照課表順利進行了。當然一整天還是有無法登入、網路卡卡、學生在線上搗蛋、學生家中背景影像聲音全都露及學生亂入其他班教室⋯等問題，但在教務處同仁隨時支援及校內同仁互相幫助解答下，學校還是從第一節課順利進行到第七節，完全無縫接軌昨天課程。這證明我對老師們的信心是正確的。
忙亂的停課不停學第一天結束後，看到前一天還是線上教學臨陣磨槍討論會的校內教職員line群組，畫風一變，成了資訊組長感恩大會。老師們此起彼落感謝行政同仁的規劃，特別是資訊組長一整天給力的支援，我想總算有驚無險的度過第一波考驗。
就這樣進行了一個星期的遠距視訊課程，師生從開始的緊張、好奇、興奮與投入，慢慢都感受到眼睛和體力的雙重疲累。停課時間，做好”不停學“這件事，即時視訊教學只是開始，我覺得重點是要從學生的角度來看待”在家學習”或”自學”這件事。（待續）
下集預告：
大概是想寫：線上巡堂心得、如何不停學、讀過”反脆弱“這本書嗎?我覺得教育人員應該讀讀看…
有些心得先講：
（一）平常上課就無法吸引學生的課堂，線上教學只會更惡化而已。
（二）學校所有對線上教學的規範和計畫，對好老師和乖學生都是壓力和限制，而對平常就不太認真的老師或學生……
（三）平常校園的嘻鬧喧嘩各種尖叫噪音，現在都轉到一間間google meet 的教室裡。校園變得空盪而安靜，但網路教室卻熱鬧嘈雜紛亂極了。不過我很高興學生是在視訊教室裡吵鬧搗蛋，而不是外出去增加感染風險。我認為家長也應該要感謝這些老師能上線上課，一定程度降低了孩子在家把父母逼瘋的風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