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篇51—不誇獎媽媽／爸爸

１。大約高中或大學時，我家裏住鄉下，有一天在一家做衣服店裏，聽到一位媽媽在問：「女孩子要穿什麼樣的衣服呢？給她做的衣服，她都不穿。」就這麼憑空唸著，不知道是在對老闆或是其他顧客問的。

２。以前看過一篇文章，作者可能是中學女孩，在寫她試穿了她媽媽幫她做的衣服：「ＸＸＸ，裙擺長過ＸＸ......」，脫下來，沒說話，媽媽說：「我來改。」她心裏在說：「我就說給人家做嘛！浪費了一塊好布。」晚上她要睡覺時，聽到媽媽踩縫衣機的聲音。

３。有一次看客家電台一齣劇，獨居在鄉下的媽媽，她兒子帶女朋友回家，她很高興。兒子走後，她拿了一本雜誌，自己在唸著，家裏有一塊地，要找人照著雜誌上的圖片蓋房子給兒子媳婦住。

４。同事在說她同住的兒子媳婦的生活瑣事：「我進我兒子的房間，將我兒子的衣服收去洗。」強調：「我是幫我兒子洗的。」

５。嫂嫂有天在跟我聊天時，說到：「以前，晚上半夜下雨的時候，媽媽會進我們房間來關窗戶。」

「蛤？怎麼這樣？妳沒跟我說，我會去罵她。」那已經經過了20年後了。

「以前年輕，很多事情不懂。」嫂嫂說。

６。後來媽媽跟小弟住，有次小弟說：「我的鬧鐘響，如果沒有馬上起床的話，媽媽會來敲我的房門，每次聽到敲門聲，心情就掉下來。」

７。「我兒子在中國工作，媳婦要上班，孫子在我家，我幫忙帶。」

８。有一次，我和先生陪我公公去吃親戚的喜酒。公公在跟一位很老的阿嬤聊天，說：「我們年紀大了，冬天的早上，洗臉刷牙時要開熱水，不要洗冷水。」應該是在分享他今年的體悟。

講完，那阿嬤說：「我早上幫他們洗衣服......」

９。以前，我在圖書館的諮詢台值班時，有一位爸爸來問，他想找申請美國學校的資料，我將那一櫃指給他看。後來跟他稍微聊了一下，原來他兒子在美國，想再申請學校，要他來找資料。

我心裏好疑惑，問他：「美國的圖書館比較進步，他怎麼不去美國的圖書館找，要你來我們這裏找呢？」

他苦笑一下：「戇老爸嘛！」（台語：儍爸爸）

１。我當時心裏在幫她回答：「帶她來挑啊！讓她自己來挑布，然後告訴老闆她要做什麼樣子的？」我沒說，我還是小孩子，不敢說，說了也沒人理我。

她女兒要穿什麼樣的衣服，不問她本人，要問路人，真奇怪。是沒想到可以問她本人？還是認為小孩子不懂，媽媽都不知道要穿什麼了，小孩子怎麼會知道？—這是什麼邏輯啊？

當時，我們都很難得做一件新衣服，她家的衣服做了不穿（聽起來不只一件），好浪費喔！

２。讀者／聽者的第一個反應是：「媽媽好偉人，好辛苦。」

我咧！偉大、辛苦是沒錯，不過都浪費了，浪費了買布錢，做衣服的力氣和心意（好啦！母愛），因為女兒不會穿。

她媽媽要自己做，應該是為了省錢，或是「自己會做，為什麼要給人家做？」女兒想的是不一樣的。我還是為了那浪費的錢、布、媽媽的心力和感情惋惜。

３。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轉台。她大張旗鼓蓋了一間漂亮的房子，兒媳會住嗎？明顯的是，他們住台北啊！或是年節回來時可以住，天啊！為了一年住幾天而蓋房子，又是浪費浪費。（兒子和媳婦本人喜歡這個樣式嗎？我知道是演戲，比較誇張，只是我受不了這種「母愛」，不可能再看下去。）

４，天啊！她媳婦心中做何感想呢？她只知道，兒子永遠是她的兒子，但是忘了，她兒子也是她媳婦的先生耶！

５。在報紙、雜誌上寫的故事，竟然發生在我家，我不知道。（那時我和哥嫂同住）我好吃驚。

６。小弟說這事時，好像事情都過了。怪不得有一次大家在聊天時，大家建議媽媽要去運動，人家爸媽們都是早上去運動，也建議她早上去運動，她說：「不行。如果有人睡過頭的話，我要叫他們起床。」真是找藉口。

小弟有跟媽媽說，這麼一敲，心情很不好嗎？可能沒有，或是說了，媽媽也沒聽到，不相信，不理會。

７。她兒子家３個人住３處，我為她媳婦的母子情心疼。有的老媽媽幫忙帶孩子是去兒子家帶，她是將孫子帶回自己家，將事情全部包辦，這是好心沒錯，也是疼孩子的心理，但我覺得哪裏怪怪的。

８。她這麼說，一定是用手洗的，我在旁邊聽了，心想：「那也差太多了吧！」她不只沒聽到（不合用）要用熱水洗臉的建議，還用手在冷水裏洗衣服。

一般人聽到這事的反應是什麼？她兒媳怎麼了？為什麼要讓這麼老的媽媽在冬天的早上，用手洗衣服呢？—先將他們罵一頓再說。

我的理解不一樣。

以前去姨婆家，聽到姨婆說三餐的揀菜和洗碗是她做的。吃過飯，我要去洗碗，姨婆要洗，小姑姑叫我不要洗，讓姨婆洗。我當時有一個感覺：一個女人，不管她以前多辛苦，到了這麼老了，總要為家裏做點事情，才能安心過日子。（姨婆是小姑姑的養母，等於小姑姑給了她的阿姨當養女）

奇怪，老男人就可以大搖大擺坐在家裏，等人家煮飯來吃（嘴巴上還叫無聊，沒事幹，人家要一直給他建議，可以做這個，可以做那個，但是都不行，他繼續叫無聊），老女人就不能安心沒做事過日子？

９。那已經是30多年前的事了，當時美國的圖書館比台灣進步很多（現在台灣的已經一樣了），他兒子怎麼不知道，不會使用呢？我們館裏這方面的資料很少。

話都不說，不說清楚，不說自己真正的感覺、意思，

要人家自動知道，猜對，

如果人家不知道、沒去猜的話，就自己忍耐，自己不舒服；或是講給別人聽。

另一方面，聽到人家說真話，不相信，將它當作拐彎抹角的說法，自己去猜其他的意思，做出自己認為的、以為的「正確的」、「應該的」回應。

天啊！這些人怎麼這樣？包括以前的我。

原來，這幾年，有人說我說話太直接，我心想，我直接說，妳都聽不懂了（不相信我那真實的感受，我真正的意思），如果婉轉地說，那更要繞到月球上去了。

浪費力氣， 浪費時間，浪費感情，還有浪費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