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篇:靛藍的自由

2021/07/02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藍色,我喜歡藍色!」
大愛自幼喜歡藍色,問他為什麽,他答不出所以然。大愛不知道,他身上已流著藍色的血,一種自己也看不出的藍,
一種跟貴族族譜稱為「藍血」不一樣的藍,靛藍的藍。
如果真的要解構,就要時光倒流……
爸爸拖着大愛的手,不,應該是—大愛拖着爸爸的手。
大愛爸年輕時因戰亂及逃避共產黨,從大陸游泳到香港,沉默寡言的他是一位海員。兒時知道爸爸是一位船隻操控員,大愛深感自豪,因為他認為爸爸是船長。他一直認為駕駛員就是船長,說得真實一點,是他一直讓自己認為駕駛員就是船長。
那一次,拖著爸爸的手的大愛去到尖沙咀海運大廈旁邊停泊大船的碼頭,要看爸爸駕駛的船。從商場推開兩扇門,咋舌,大愛只看見一隻龐然巨物站在他面前!那一刻,他更感自豪,原來爸爸駕駛的是這麼的一艘大渡輪。那一刻他還未識穿駕駛員跟船長的分別,直至到那一刻,就是爸爸退休的那一刻,拿不到半毛錢的退休金的那一刻……其實他早就應該知道。
「節省點,你爸每月拿回的薪金非常微薄……」大愛媽說。
那一刻,年輕的大愛對退休金三個字非常深刻,造就了往後跟勞工打拼的大愛。
「我要看船看海!」望著龐然巨物,大愛嚷著要上船,感受一下船上看海是怎樣的。
原來船上看海跟陸上看海的確不一樣!大愛就是被那一刻的海藍吸引着。
「維多利亞港的海水是藍色的嗎?」可能你會問。
但是他沒有理會,大愛身上流著藍色的血,就是這一種自己也看不出的藍,一種跟貴族族譜稱為「藍血」不一樣的靛藍。
鍾愛大海,大愛感到大海有種神秘感,能給他有無限想像,就像Johari window 裡「我不知、人不知」的盲點區。
他心愛大海,亦深愛大海裡所有的生物。
今年的世界盃帆船賽在江之島舉行。大愛於報上知道江之島水族館舉行開幕禮的一刻,心裡感到莫名的憤怒和無奈……上演海豚表演!
「帆船運動不是一種綠色運動嗎?不是要配合保護海洋生物的思想主軸嗎?」憤怒的藍色大愛口裡喃喃自語,詛咒着世界盃帆船賽。
喜歡船,喜歡海,喜歡藍。大愛爸每次出船起碼三個月,有時甚至長達半年。媽媽拿著微薄的薪金,節儉到底,抗著風雨,就這樣於一百多呎的小穴將三兄妹帶大了。大愛對爸爸是陌生的,對海洋是憧憬的,對藍色是熱愛的。他每次想念爸爸,就望著大海。是的,就是這麼的「公平」!大愛住在半山,是調景嶺半山的寮屋。每天起床,睜開眼就望著大海。大愛三兄妹就是在這百多平方公尺的小屋長大。他小時候要大便,就是蹲在門外的露天小坑渠上,他每次都幻想自己成為一坨大便,乘着明渠,起步於水塘彎左轉,由嶺南彎,直衝暗渠,右轉葉德利彎,再右轉海角遊雲,直奔髮夾彎,再經過漁翁彎及沙地彎,直衝往大海……是何等的自由暢快!
年幼,大愛從不避忌,光著屁股,坐上明渠,一邊幻想,一邊解決,流露出滿足的微笑!
大愛於年輕時念神學期間,「認識」了方濟‧ 沙勿略(Francis Xavier)。這位耶穌會的始創人,是一位航海家。
他到過印度、馬來西亞及印尼諸島、日本等地,最後到了廣州近海的上川島。後來,沙勿略卻罹患熱病,死在上川島。
大愛因這位航海福傳者的經歷而深受感動!他每次去旅行也會看看這地方可有水路前往,如果有時間的話,他會嘗試取道水路。
2018 年8 月底,大愛有機會再次踏上旅程,回憶20 多年前的自由,獨自跑到越南崑崙島。這次他也是取道水路,先從胡志明市坐五小時公車到碼頭,再乘兩個半小時船到崑崙島。島上沒什麼遊玩的地方,只有沒什麼污染的海灘、曾監禁政治犯的監獄和自然國家公園。令大愛感到最難忘和最無奈的是,見到有些遊客身上塗滿防曬物料進行浮潛,也有些遊客特意來到觀看海龜下蛋。要知道,不少珊瑚和海洋生物因為防曬化學物料而死亡,海龜也會因為有客到而害怕,下蛋亦被打擾!聞說有些五星級豪華酒店會派職員密切觀察海龜下蛋的時辰,並即時帶遊客「探訪」。無他,這就是發展,發展就是硬道理!
當大愛還在崑崙島海邊漫遊的時候,英法傳來有關海洋生物的爭議。法國漁民一直不滿英國漁民每年在法方5 月至10 月於塞納灣休漁期期間前來劫掠扇貝,於是數十艘漁船圍剿數艘英方漁船,互相擲石和煙霧彈。雖然事件後來得以解決,但海洋生物成為人類之間的利益爭議,所謂以人為本是一大謊話!
環境倫理學上分兩派,一派叫「人類中心主義」,另一派為「生態中心主義」。前者以人類為中心,是最高階上生物,所有生物要依附人類生存;後者認為所有生物平起平坐,當中沒有階級分別。
人類的發展乃依賴著人類中心主義的理論,不斷向前推進!懶理自然界生物的死活!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阿SIR,你對興建機場第三條跑道及大嶼山填海建人工島等工程有何看法?」一位畢業生約了大愛午膳。
「我反對,因為工程不理中華白海豚及江豚的死活。」
大愛很堅決地回覆。
「人類需要發展,就因為這些動物而限制人類的發展?」
「我不反對人類發展,我只是反對人類過度發展。除了機場第三條跑道及大嶼山填海建人工島,我也反對已興建的港珠澳大橋及高鐵。」
「……」
「以中國為例,1978 年改革開放以來,人民生活得以改善。穿的由實用轉往時髦;食的由量轉往質;住的由適當轉往舒適;行的由慢轉往快。一切無可厚非,問題出於人心不足。這個人心不足,不是人民,而是地方政府!不斷發展超貴的衣著,超卓的美食,超豪的樓房,超快的鐵路。這一切都只是肥了地方政府和大企業,這些『超建設』遠離了人民的基本需要……香港是中國的城市,特首是市長,這位市長豪花香港人的金錢,發展不必要的發展,結果是害了生態!」
「阿SIR,你一把年紀,仍然這麼好火!」
是的,大愛認為一把年紀,仍然要有火!
水能覆舟,亦能載舟。2018 年9 月,大愛呆坐在窗邊,望著超強颱風山竹帶來的威力。十號風球下,手機不斷閃着,信息不斷入侵,颱風「造成」的意外畫面不斷浮現。是颱風造成的嗎?或是人類造成的……
全球有71% 的地方是海洋,風和海的結連就是海嘯。大海能夠滋養眾生,也能掩沒眾生。自然風災處處,手指在手機上滑動,大愛發現原來有九個熱帶風暴或氣旋正在全球運行着,包括正在撫摸著我們的超級颱風山竹、已離開的百里嘉熱帶風暴、91W 潛在氣旋、奧利維亞熱帶風暴、保羅熱帶風暴、95L 潛在熱帶氣旋、朝美東前進的佛羅倫斯颶風、艾薩克熱帶風暴以及海倫妮颶風……
海洋滋潤眾生,人類面對海洋和海裡各種生物,理應有微末心及手足情!要與海洋為友,以海洋為師。我們面對海洋要以感恩的心,跟世人共富共享。人類應該不分種族、性別、政治、傳統、文化,去分享海洋的所有,藉此豐盛自己,同時豐盛他人。海洋是人類的禮物,同時人類也應該是海洋的禮物。如是,海洋就會對人類更有感恩之情,從而更滋潤眾生。
就是這樣,周而復始,人類的參與,天地、海洋跟眾生都會好一些!
手機的另一端傳來綠色和平有關南極的消息。南極,一片地球美麗的「最後海洋」,它不僅是企鵝、藍鯨及海豹等各種珍奇動物的家園,更有助吸收二氧化碳,於緩解全球暖化貢獻良多。很可惜!人類過度捕魚、深海採礦及氣候變化等災難,不斷挑戰南極脆弱的環境與生態系統。
拯救南極刻不容緩,但爭取成立全球最大海洋保護區,需要面對國家利益、企業游說阻攔,因此需要更多人加入支持。
大愛二話不說,就參與了聯署行動。
這邊廂是南極,那邊廂是日本。日本政府於2018 年底決定退出國際捕鯨委員會,並且不理會澳洲等反捕鯨國家的反對,重新啟動相距三十年的商業捕鯨。日本官方指出,捕鯨是日本古老文化之一,漁民世世代代以捕鯨維生。此外,日本在飲食方面也從不過問別國。那麼,捕鯨作為日本傳統文化又是否有如此無可替代的地位?
大愛看罷「眼火爆」!如果日本擺明車馬指出,捕鯨是為經濟,情有可原,但不等同可接受。鯨產業今時今日經已發展成日本沿海地區的支柱產業之一,捕鯨活動一旦被禁止,勢將造成嚴重的經濟損失。但是,日本是次搬出傳統文化作擋箭牌,實質是捍衛其經濟,是大大不可以原諒。事實上,大多數現代的日本人並不吃鯨肉,銷量也連年下降。再者,日本捕鯨,是於二戰結束後,國內糧食短缺,鯨魚肉於之後的20 年間曾是重要的蛋白質的糧食補給。但時至今日,蛋白質已經可以輕易從他處得到。日本堅持恢復捕鯨,是典型的資本主義跟人類中心主義結合的怪獸,人人得以反對。
大愛酷愛自由,希望可以過著像波利尼西亞在復活島以海為生的浪人生活。大愛對自由的酷愛,是源自爸爸。
大愛爸爸喜愛自由,所以他選擇了跑船,望海的工作,靛藍的自由。
大愛一邊望著窗外,一邊想起多年前爸爸的喪禮,一個藍色的喪禮。
「上主!求你賜給他永遠的安息,並以永遠的光輝照耀他。」
信眾答畢,也是大愛見爸爸最後的一面。對於那一刻,大愛念茲在茲,心想:「將來我的骨灰一定要落在大海,落在靛藍的大海,跟海洋眾生一起流浪。」
一起流浪去……
我的文章原著於<大愛的衆生> 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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