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祥出身政大中文研究所,任教台中市中國醫藥大學三十多年退休。我們曾一起應中醫大之邀,擔任91學年度學士後中醫系國文科命題委員,在闈場裡作了四天鄰居。為了向所有入闈的命題委員澄清:「李健」與「李建」之不同,我們起先的說法是:「一個是健康的『健』,一個不是健康的『建』。」後來發現大家的表情不對,才驚覺到有些語病 。
健祥長於書法、篆刻、莊子與中醫古文,下學年將在中國醫藥大學開設「醫學倫理」課程。我比較雞婆,答應幫他打聽中興大學「倫理學」的授課情形,並代為蒐集倫理學書目。 正好興大國政所的王慶光教授也在教哲學課程,我們相處得又像兄弟,就趁便打聽一番;慶光兄也屬於「雞婆一族」,洋洋灑灑打了兩大張A4紙,不但有書目,居然還有「課程構想」,「課程綱要」。
某日,與健祥約定下午三時送書目到李府,順便參觀他的玉器收藏品。我起先以為,要是能有幾十件玉器,就很了不起了,不料到他家二樓,才發現整個書房儲藏不下兩千多件各式各樣的玉器。其中有食器、葬器、祭器、水晶、佩玉、瑞獸、雕像等各種用途的器物。論時代,上至上古時代,下至明清時期,都有收藏;論種類,什麼玉璜、玉璧、玉環、玉玦、玉珪、玉琰、玉琮、玉刀、玉鍼、玉璽、玉獸,只要講得出名字的「玉」字偏旁,他都有辦法找出一件實物給你看!我約略估算一下時價,絕對超過兩千萬臺幣以上。
健祥擁有豐富的古器物知識,對於玉器之形制、行款、紋路、玉質、雕工、同類玉器收藏情形,都十分熟悉;信手拈來,如數家珍。光是書架上整排的玉器專業圖書,據說就值十餘萬元。 我想他的經濟狀況應該很不錯,不料他說自己家世平凡,並無祖產。太太也在沒工作。完全是二十年來,憑藉一股狂熱,驅使他在各種不同的機緣下,蒐購了這些珍藏品。我深深覺得不可思議。
古董收藏家,多半很執著,凡是想要的東西,一定要買到手,放在手邊才安心?不料他說:「我其實不覺得是自己在收藏這些玉器,我是替天地間在收藏!」我聞言有點啼笑皆非,也有一點肅然起敬!
我看到某些雕工十分古雅精細、玉質又屬上乘的器物,隨便拿一件到「蘇富比」拍賣公司拍賣,絕對可以賣得幾十萬台幣;不料他說:「我再窮,也打死不賣!」起先有些感覺這傢伙是個「富有的儍瓜」,一直到聽他講「收藏哲學」時,才覺得健祥兄其實是個對於文物保存很有想法的「有心人」。他說: 人生這麼無常,我們能擁有這些東西多久?現在雖因種種機緣,在我手上,然而終究還是會從我這兒被拿走。因此,現在不過是暫時存放這裡。來自天地嘛!最後仍將還歸天地。因此這些收藏的最好歸宿,應該還是博物館。
我曾聽說過一些收藏殉葬品的「鬼故事」,順便問了一下:收藏過程有沒經歷「超現實」的異狀。呵!他可說了一堆鬼故事,聽得我一愣一愣。 比如有一次,他戴了一個玉戒指打乒乓球,結果摔傷了腿;「那個玉戒指,跟我『不合』!」他說:「但是有一次,我佩了一塊玉珮上高速公路,邊開車邊瞌睡,兩度明明已經要撞到護欄了,一度幾乎要追撞前車,都彷彿有個人拉我一把,把我搞醒,使我轉危為安!」這些話,大家既然體會不到,還是姑妄聽之吧!^^
不過,我還是覺得李健祥很可愛!他平素自奉甚簡,吃一客便當絕對不超過五十元,穿著普普通通,可是買起玉器,毫無吝色。「除了犯法,一切收藏手段都用上啦!」他笑著說。
正如一些音樂家狂癡於演奏古代名琴,或者,一些藏書家狂癡於收藏宋版一般,做為收藏家,為了收藏珍品,寧可不吃不喝;假如沒有一點「癡狂心態」,焉能孜孜矻矻,數十年如一日?人不「癡狂」似乎還作不了「非常事業」哩!
(後記:此為2002年7月之舊作,久與健祥失聯。文中王慶光教授已作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