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究是個女人│洪興十三妹 Portland Street Blues(1998)

2021/07/31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多年前,看到片尾陳浩南出來打醬油的這句話直覺突兀且令人不快,多年後才明白,那些情緒其實反應的是觀眾自身對「女人」這個詞彙的負面觀感,這層價值觀厚植在社會之中,不分性別地潛移默化,就連女性也在抗拒「生為女人」隱含的貶意,但弔詭的是,也只有在某程度接受了詞彙被賦予的價值觀,所謂的抗爭才有明確的指涉,而這正是本片過度美化幫派份子的表象下少數反映出的絕對真實。
不同文本描述的黑社會都在建構一個以男性為主體的世界,極大化男性於現實生活中無法被滿足的極端慾望和暴力,行事遊走於灰色地帶但多數角色卻意外樣板化,餘下的人事物只能是工具性用途,女性尤其屬於陪襯角色,賣弄的、純真的、可被犧牲的、需要拯救的,為點燃滿滿睪丸素略盡綿薄之力。
即使是作為主角的十三妹,也無法逃離男性主導的僵化設定,除了遵循規範沒有其他出路,就像是活在一個濃縮後的真實世界。當然,她的上位之路太過輕描淡寫,甚至能否算是真正「上位」也相當可疑,她不像其他男性主角一路廝殺拼搏方能換得一席之地,而僅是執行了一次刺殺任務、靠著蔣先生的一句承諾就贏得了地盤,敵手(或許眾人內心也同樣的)並未停止質疑、依舊以貶低女性作為挑釁,這樣的十三妹仍需要韓賓、陳浩南屢屢為她解圍;她不過像是洪興一票幫眾的吉祥物,是女性平權逐步揚升中過度正確的存在。
或許十三妹本就不著意扛下打倒男權的大旗,倒像是在這個極度傾斜的世界裡明確擺放出女性的現狀。父親期待她是男孩,她也一直把自己當成男孩,縱然不看韓賓那句「其實妳已經比男人強了」存在多少柔情慰藉,卻也鮮明點出女性在證明自我的過程中還必須面對的性別競爭,苦苦掙扎就像勉力征服一座不存在的高山,永遠覺得不足與不配。然而這個角色之所以特別,是她不刻意於覺醒,只是漸漸的順著情節找到自己的力量,甚至跳脫了集體認定之外:她在性產業蓬勃的砵蘭街話事,象徵對女性或剝削或自主取得了自己的話語權;沒有落入敵人意料的情感盲點中,憑藉細膩直覺突破了借刀殺人的計謀;槍口對著舊識縱然一秒猶豫,扣下板機的十三妹難掩悲傷,也是她選擇必須承受的失去。
在這些脈絡下,「她終究是個女人」反倒成為了一句釋放的眉批,卸下了十三妹努力「像個男人」的那個假面,彷彿首次分別出男性、女性的不同,沒有誰才是典範、沒有誰說了算;這句話中或許還可能有點羨慕的味道?男性熱愛成為悲劇英雄的那些別無選擇,對十三妹而言卻全是自己的選擇,男子漢血氣方剛的橫衝直撞,在十三妹卻是一種能收能放、甚至脆弱也無妨,而這些都是幫派所拋棄、所嘲笑、藉著悖逆天性而實打出的硬漢血肉,陳浩南的無可奈何也正源於他被性別選擇、不得不背負期待,與古惑仔崇尚的力量、決斷、義無反顧在在形成了靈肉分離、精神分裂的內外世界。
作為十三妹對照組的女性角色,阿潤直指社會對女性外表的高標,卻被編劇刻意設定為女同志,從心理、生理反抗成為男性垂涎的對象,然而反骨的她,儘管演藝之路頗有發展,卻選擇了相夫教子的傳統道路,深櫃偽裝成不是自己的那個人;刀疤淇則是顯得彆扭的角色,她的設定是本質性的陳腔爛調,是種對純情的扭曲理解,迎合從一而終、甚至超越合理性的情感道德,有趣的是,女性觀眾們仍能從中找到同情的共鳴點。不論是阿潤、刀疤淇,都反映著女性集體仍舊無法擺脫的桎梏,不論在當時或此時,幸福的定義仍不完全由女性書寫,就連背叛者莎莎也不過是以身體為代價、丟棄義理羞恥,盲目地渴望能安身的歸屬。
古惑仔系列電影中的十三妹最終與韓賓步入婚姻,圓滿了粉絲們的心願,只是,婚姻就是一個女人的最佳解答嗎?感情就是自我定義的重心嗎?畢竟,這只是一部電影,在電影之外,仍有那各式各樣的刻板印象等待改寫、等待你我開始選擇活得讓自己引以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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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影的人 / 讀字的人 / 寫字的人。作為一個記憶力極差的人,以書寫,留下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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