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氣概是一個要透過奮鬥及公開展示才能得到的勳章,而這是在論述性別時,容易被遺忘的一部分。
現行的性別議題探討多仍聚焦於女性身上,追求的是埋沒歷史洪流不公中的平衡。追溯的歷史資料不難看出,我們往往只將女性視為這場性別戰役中的長年受害者,似乎無意間也將一群不那麼男性化的男性給忽視。作者盧省言首先以社會性別是經由社會文化架構而成,期許在一分為二的性別裡,順應傳統成為「應該屬於」的樣子。於此刻的我們必須認知,在屬男屬女的兩極,曾經有好長一段時光,中段的連續光譜並不存在,「陰柔的男性」、「強勢的女性」、「認為自己就是自己」等諸如此類特質有幸在人類的思想逐漸多元的情境下,被考究的光線意識到了存在,而我們的任務則是投照更多足以注視的光,讓無論男性女性或其他多元性別能夠一齊迎來沒有歧視的日子。
按時間脈絡的書寫,《有毒的男子氣概》將研究目標主要聚焦在西歐,並以美國為輔,從西元前的希臘城邦政治開始探索「男子氣概」的誕生緣由。《奧德賽》及《伊里亞德》作為開端,主角奧德修斯與阿基里斯共同表現出如何在困境中展顯勇敢無懼的氣魄,進而定義何為「男子氣概」。從此可以理解,一切的始源必須以獲得「勇敢」特質開始。如果不夠勇敢,便無法在戰場上無所畏懼地往前衝,也就無法獲得勝利。
後來,古希臘羅馬發展出的師徒關係更是公然地發展同性愛。這裡提到一個我認為相當新奇的說法,由於生理性別差異,男性注定在性愛中表現是個「穿透者」,女性理應就被框架於被支配者位置(這概念直至現今縱使已被挑戰,依然根深蒂固於思想中)。而前面提到的師徒關係可視為較年長、擁有男子氣概的男子,引領年幼、發展尚未全備(aka毛還沒長齊)的少年,以穿透者逕行對被穿透者插入的儀式使被穿透者被賦予穿透者的身份(或能力)。若是沒有性經驗,不知道怎麼穿透別人,書裡還提到了「山怪愛人」,該身份是沒有名份的女性去輔助男性破處,他們的存在如同神話中的山怪(縱使真的有其人),達成目的就會隱身,有點隱喻成分在。而這也顯示,男性依然把女性作為工具看待,只要目的達成,她的存在是可以被輕易抹除,再者,沒有性經驗也會被視為不夠男子氣概的表徵,是另一種方式的身份詆毀,因此選用沒名分或低賤的女性原因也是可想而知。
中世紀則探討了為奉獻給神,放棄世俗的神職者該如何鞏固男子氣概之辦法。教會教條式的約束,是為了更靠近神,神職人員必然得為此放下多餘慾念,這當中包含性慾。不過,這自然是與上一段透過性慾鞏固權力關係抵觸。故,文化面便形成一種神職人員必須以更多屏除慾望的努力,成為「超越世俗男性」的存在,實際作為如加倍努力抄經、禱祝。
爾後世代對男性本身無法勃起有更多社會壓力的批判,除性能力展現,在戰場上選擇不戰而逃更是抹除男性天性應具的男子氣概,某種程度上的自我否定。這些論述全指向為了符合「男子氣概」性別特徵,「生理性別」為男性的個體該何以被迫朝「社會性別」的男性前進。
讀到最後,我深感無奈。是基於為維持「男子氣概」,男性的特徵似乎已遠超出作為一個人的價值。也就是說,若你是擁有陽具的人,卻無法表現地「像個男人」,那活著的意義亦即無。這樣病態的執著顯然慢性否定了「個體與眾不同」的事實。而這正是我認為這本書之所以誕生的初衷。當我們一頭熱探索女性在歷史中被消失的那段過去,以及急於尋找補救,倡議公平之時,一盞燈沒能照到的黑暗處,還有更多渴望光的人在等待著被看見。我認識太多太多毫無典型男子氣概的男性友人,他們個性比我纖細、比我會打扮、他們比我還懂下廚……那些應女人而女人的指標早普及於我的生活。
如此探討淺而易見地發生在我們日常。在這已經脫離學生身份,進入職場的過渡期,男性能夠選擇的未來相較於女性仍是較為狹隘。「怎樣像個男人」已然成為無形牽制我們思想的公式,很多抉擇最終都得符合這項期待。男子氣概有毒,不只是對天性就不想男性化的男性而言,長期受到欺迫的女性亦然。當然,即使我認同盧省言的性別探討作為,不表示我就能夠全然地跳脫既有的刻板觀念。在日常生活,我依然會有一些藉性別既定印象而表現的揶揄作為。好比言談間男性友人始終不停抱怨,為了制止,我便脫口而出:「你是小女生喔?」言下之意暗諷著:想法就不能再成熟一點,不能放下糾結,往更務實的方向思考嗎?甚至有時候遇到比我還囉唆的男性,難免心裡會給他貼上「有夠歐巴桑」等標籤,進而減少與對方接觸的機會。在心動面,亦然是對身形高大的異性更多一些好感。我無法馬上在看過一本性別論述的書籍,就馬上跳脫已經伴我二十多年的性別印象灌輸。然而,起碼在成長過程,我開始意識到,不去探討,以沈默代表認同多少也是助長更多不公平繼續發生。不必成為倡議者,但在有選擇的情況下,不去助長不合宜的價值觀蔓延下去,不也是種學習與成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