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最不性感的生物,亞洲男人。
我在想,彼得潘寧可長大,也不要是亞洲男孩。
「那是因為人家本來就是西方白人了好嗎!」朋友吐槽我。
好,在開始今天的閱讀後的私人反應之前,我想我先講講我來到這個世界1/3世紀後,對於台灣男性特質的描述。
既然我也是土生土長的台灣男性,我想我就可以盡情地講了吧?
台灣男性的特質:
⒈ 我們感到不爽的時候,為了不在他人面前表達生氣之情,會避免短暫深呼吸但實際上大家又看得出來是在深呼吸,然後憋了一下氣,儘管平均時間約為0.5~0.8秒,結果其實大家都看得到。
2. 我們寧可看笑話,也不願相信男性也可以擁有人類的全部情緒;好比,一群人聊天時,剛好問到一個人三十幾歲了怎麼還不交女朋友,我們甘願在一旁等著訕笑,等著當事者講出什麼蠢答案,也不願試著護著對方、給對方台階下。
3. 我們只要遇到一些「對我們來說」看似稍微不順的事,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好比,女性為族群發聲時,我們為了顯示自己的存在感,就算要詆毀女性的價值,也在所不惜;又好比,當顯示男性避孕藥有稍稍的副作用時,我們大概會又哭又鬧又上吊的,但面對女性避孕藥的副作用時,我們表現得像是從沒發生過。
4. 我們習於接納社會上會有「暖男」一詞流行辭令,卻不懂得思考其背後帶給「所有人」的社會暗示。
5. 我們把所有事情視為任務達成之作業,人際關係也不例外;當我們在人際之中未達我們最初的期待時,好比,邀約被拒絕,我們只相信這一切的一切要自己來扛,換句話說,我們不相信外界的力量——簡單來說,我們不覺得要把內心的脆弱跟人聊一聊。所以,我們拿到奧斯卡獎、金鐘獎、葛萊美獎、NBA總冠軍,那又怎樣?買到排隊名店的東西,那又怎樣?到絕美打卡聖地拍照,那又怎樣?我們還是不認為他人能參與我們的豐盛、排解我們的難過,甚至不相信他人有能力明白我們已經從他們對我們的拒絕之中復元、學習、更親近自己、更善待他人。再簡單來說,我們放不下成年後的分離焦慮。
6. 我們認為這個世界是危險的,所有人都會與我們為敵,但我們又在幹嘛呢?我們會嘲笑女性和陰柔氣質的男性,講完馬上巡視一下在場的男性,彷彿這麼做就可以被認為是一位真正的男人似的。
7. 當我們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心中實際的感受,但我們又想表達時,我們會扯到別的地方去。好比,同事設計了一個新的圖案給我們看,我們心中覺得不夠好看,所以就扯到:「那個英文字不是這樣表達的吧?」我們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我們想在這段關係中得到主控權,我們想成為握有權力主宰的一方,我們想要對方好好聽我們的話,乖乖照我們的話去做,儘管扯的東西非常扯,我們也不在乎。
接下來,我現在幾乎可以告訴你我的結論,這也攸關於為什麼人們會說男子氣概有毒。
因為男子氣概就是,
對他人的痛苦一無所知。
我剛剛說了「幾乎」,代表這並不是我完整的結論;我的文字還沒結束,倘若你想聽聽本書對我完整的震撼,我這就慢慢對你傾訴。
當我們在講「別老是責怪女孩,把男孩教育好先!」,到底是一張政策支票、一句潮流話題、一串跟風標籤,還是一段難以企及的陳腔濫調?
以下是朋友的問題集,以及我那看起來不像答覆卻衍生出更多問題的答覆。
【我們怎麼養育一位男孩的?朋友 Q&A 集】
1. 精蟲充腦都要怪啟蒙運動?
2. 男性為何就不能從被拒絕當中去學習認可人類所有的情緒,以及去體驗隨之而來的平靜——這能促使我們終結分屍、裝箱、丟湖畔之惡性循環嗎?
3. 玫瑰少年與《蒼蠅王》,可以讓我們更相信人性嗎?還是說,可以讓我們更善待男性呢?
4. 我們每個人值得擁有的情感勇氣,到底會是什麼?
5. Air Pods 帶來的另一個社會暗示,對我們的啟發有多重要?
〔。〕精蟲充腦都要怪啟蒙運動?
男生就是好色、如果有位美女走在馬路上,整條馬路的男人大概都會眼睛黏著她。
所以真的只能這樣了,對嗎?
我是說,XY 染色體決定了,事情只能兩手一攤,沒別的法子了、什麼都沒能改善了,對嗎?
我們很科學,很聽啟蒙時代、科學革命那群改革者實驗者熱血者的話、我們很聽生物老師的話,一切起因都是精蟲、睪固酮濃度、XY 染色體惹的禍。所謂社會問題,並非什麼神秘不可測的因素,當然也沒必要找吉普賽人還是什麼水晶球之類的,這一切的一切純碎只是技術性問題,也就是科學。
然後我們現在談的就是生物學。
這樣的生物學,儼然成為我們的當代神諭。
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一項變數我們所有人都忘了算進去了呢?
我在思考,會不會是我們整個社會自己,灌輸男性、告訴男性,性與身體接觸,是情感依靠的「唯一」途徑?
因為長期以來——農業革命以來——我們催眠男性,任務達成最重要;因為男性長期以來做著去人性化的事情,於是輕而易舉就輕信「性與身體接觸是情感依靠的唯一途徑」,這整件事情,也就不難想像了。
也難怪,男性不認為世上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直達情感依靠的途徑,好比:與人詩畫、歌唱、為人彈奏、他人的眼神、語言、運動、他人的點頭、他人的沈默、下廚、哀悼、舞蹈、淨灘、清潔打掃、書寫、鋪床單、散步、維修、旅行、刷馬桶等等等的。
也難怪,社會因一口咬定男性就是認為「性與身體接觸是情感依靠的唯一途徑」,便會對直男極盡嘲諷之能事,好比:不懂得閱讀他人、說話煞風景、無意且經常性的失禮、品味人生的能力低落、善於逃離可寬慰他人的時機點、令人翻白眼的黃腔等等等的。
結果是,男性也在外在行為上完美印證了社會的「一口咬定」,那麼文化上的約定俗成,於是顛撲不破了——更別說我們還有生物學的大力支持。
我再問一次,所以真的只能這樣了,對嗎?
〔。〕男性為何就不能從被拒絕當中去學習認可人類所有的情緒,以及去體驗隨之而來的平靜——這能促使我們終結分屍、裝箱、丟湖畔之惡性循環嗎?
前陣子我一輩子的摯友問我一道問題:「欸志穎,我問你,男生是不是不想跟獨立的女生在一起啊?你自己覺得呢?」
「我其實不在意獨不獨立,因為那事實上不阻礙我們去愛對方。但妳提出這樣的問題,我在猜啦,可能是男性覺得她們有天會很快地恍然大悟,然後脫離男性、離開男性。」我當時這樣回答她。
「什麼意思??聽不懂,什麼意思?」她迫切地希望我繼續說下去。
「簡單來說就是,有一天,女性會發現自己原來愛上的是一個巨嬰,然後就離開他們。」
幾個禮拜過去了,我發現我的答案好像不能傳達我的觀察和體驗。
所以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想到的是以下這個:
「以異性戀男性的觀點來看,最噬人心肺的,就是來自於女性的拒絕;因為異男將其錯當自我之否定。」
所以要我重新回答我摯友的問題的話,我可能會這樣回答:「男生心知肚明她們能夠斷然地拒絕自己,然後自己只能孤單地承受那些自我否定。」
之前說過,男性被迫將任務達成視為圭臬、硬著頭皮去做去人性化的事,然後又將性與身體接觸當作情感依靠的唯一途徑;也難怪,異性戀男性會將「女性的拒絕」看成權力關係中的「女性一大權柄」、「對男性的一大傷害」;這是不是也說明了,有的男性在遭女性拒絕後,會做出泯滅人性的事情——某部分原因,是一直以來都在做去人性的事情,同時也不知道人類社會有眾多親近情感依靠的途徑——只為了表明「自我」是不會被否定的,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
但我想知道的事,我們可不可以讓男性明白或經歷,人類所有的情緒,並且認可它們的存在、實在,接著躁動不安的心靈得以平靜。
要怎麼做到?
我很希望,我可以給你一個很實際的辦法,好比,邀請男孩去照顧身心障礙的孩童、成年人、老人之類的紮紮實實的規劃。我很希望能這樣跟你講。
或者是,我也很希望能告訴你多蓋幾條捷運線,還是施行全民基本收入這類很明確、很符合現實要求的做法。
但我辦不到。
我目前只能以我狹隘的偏見給你這個方向:
智人就是追尋意義的動物。
而智人中的男性,在一萬多年以來,又將自己所經歷的一口咬定為「一定具有某種意義」,非那樣不可。所以男性才受不了,「所有人」對自己的拒絕。
我們始終忘了那種 "It means something.",其實在他人眼中,是一種 "It means nothing."。
「接納他人對自己的 "It means something." 所作出的 "It means nothing." 的回應」體認到這個,才是真正有意義的——或許才能獲得莫大的平靜。
這並不表示你在乎的一點都不重要,不是。
你依然可以穿上你最好的西裝外套去參加你孫女的大學畢業典禮;你那件西裝外套對你來說很有意義、你孫女的大學畢業典禮,對你而言也意義重大。
但我在前面說的是,即便有哪個人,對你所珍視的人事物不在乎,你也能夠將其收納在你一生的意義當中。
我希望你聽不懂我講的,我希望你不要那麼快就明白,我希望你用一生的經歷去證明我的或對或錯。
〔。〕玫瑰少年與《蒼蠅王》,可以讓我們更相信人性嗎?還是說,可以讓我們更善待男性呢?
善待男性?這聽起來就像是我要在這父權體制社會下,提倡男權運動一樣,會笑掉別人大牙的。
但偏偏,安瑪莉史勞特表示:「女權運動的下一個階段目標是:男權運動。」
我們能接受不同的性別氣質嗎?
我不要你用政治正確的口吻和屈從來回答我。
我要你想一想你那最受不了的麥當勞店員、鄰居、主管同事、加油站員工、親戚等等,想完之後伴隨而來的徹底反思,來回答我。
玫瑰少年與《蒼蠅王》是關於不同性別氣質的議題,是針對主宰健身房、淋浴間、操場走廊、吸煙區之中單一男性組合餐的叩問。
我們覺得社會人吃人,那它就會人吃人;我們覺得它不會,它就不會。
我沒有要談那可笑的吸引力法則。
我要談的是信任,以及給定框架的應允。
為什麼《櫻桃小丸子》、《李爾王》、《鋼鐵人》、斯柯達汽車,現在可以存續?
因為我們就是相信,沒別的原因。
與其說相信它們,倒不如說我們相信人們。
我們相信人們會喜歡它們,我們相信人們也會喜歡「喜歡它們的我們」。
前面我講到,我們應該把他人會將「我們視為有意義的事物」視為無意義的這整件事情視為一種意義來看待;可是,我現在又講到「我們相信人們會喜歡它們,我們相信人們也會喜歡『喜歡它們的我們』」——我不知道這到底有沒有邏輯上的矛盾。
或者問,我們真的在乎嗎?
我們在乎什麼?
我們在乎少數主流的性別氣質與性別風格,再視之為直達情感依靠的「唯幾途徑」。
好比說,假設你喜歡高大的男性,那麼你就不會認為身高173公分的男性能提供你渴求的情感依靠,即便你心知肚明所謂的身高只不過是腳底到頭頂的垂直距離,但你還是逃不出文化的灌輸。
又好比,你覺得把絕美打卡聖地的獨照,放在社群網路上,就能成為最受歡迎的人、最值得大家尊敬疼愛的人,那麼你就會把「時不時掏出手機查看」這個動作,當成抵達情感依靠的唯幾途徑。
多數非主流的性別氣質與性別風格,我們抹煞。
即便政治正確的現今,也是換湯不換藥;我們只自限於市面上那幾種情感依靠的途徑而已。
這種「假多元真自限」的框架,便是應允了我們的抹煞與盲從。
講得體諒一點,這真的不是任何人的錯,真的。
好比說,「手機文化」是給定的一個框架,在這個框架下有眾多的應允,其中最為人熟知的無非就是「倒底要不要已讀對方啊?」。
或是,我們現在很常在打字,那麼不太會寫中文字,或是字很醜,也就變得可以接受——這就是框架下的應允。
再舉一個例子,我就不信當年沒有哪個納粹軍官對建立集中營、滅絕營有異議。我不信。之所以還是建立了,就是在那些想像力框架下的應允、批准的行為。
真的不是誰、哪個人,處心積慮要把社會搞成這樣。
妙就妙在這裡,是每個人互相信任,各自漆油漆的結果,只是我們忘了留一個通道,讓彼此走、離開房間,以便等油漆乾好。
給我等等,千萬不要認為我是在呼籲大家從今而後不要再信任大家了。
我要講的是,當我們在一個框架窮盡心力時,我們可以邀請其他的想法,來籌畫那個通道,來暫離那個房間。
如果要我講的話,我們現在可以開始思考什麼是男性書寫、什麼是男性研究、什麼是男權運動、明白「自己被現存意識形態下所綁架而無法率真地應對各式各樣的性別氣質與性別風格,便想盡辦法營造出一種權力關係」到底是什麼意思——儘管這些對我們來說,相當新、相當天方夜譚。
我們可以不必急著在原有框架下,進行原有的應允動作,比方謾罵與訕笑、仇女與厭男。
〔。〕我們每個人值得擁有的情感勇氣,到底會是什麼?
我到現在還是會覺得我涉世未深,但我還是試著講講看,在我心目中的情感勇氣,會是什麼樣子。
我們來做個思想實驗:
一群人在熱炒店吃東西,大家聊得天南地北的。
裡面有誰、哪些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像的,但一定有固定的兩個人在裡面。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突然間話題轉向我,有個人說:「嘿,簡志穎,你都那麼老了,怎麼都還不交女朋友啊?」
講完,所有人暫停動作,轉頭看向我,準備等我講出什麼驚世駭俗的笨答案。
但你眼睛很利,你一眼就看出我在害怕、我在恐懼、我很脆弱、我很無助。
你不著痕跡地為我接話:「沒有啦,我想志穎只是想要長期經營一段感情而已,不像現代人只追求速食戀愛。」
然後大家很快就把話題轉掉了、很快地就對我的反應不感興趣了。
「你知道那部電影要上映了嗎?」
「你看過預告片了嗎?」
「什麼時候才能去清境農場啊?」
「寧夏夜市好無聊。」
「這禮拜天是喬治叔叔的葬禮。」
大家聊著大家的,我越過熱炒店的桌子、菜盤,望向你;你不說話,你只是沈默地看著其他人,看了我一下且稍微點了一下頭,幅度很小卻足以讓在場的人只有我看得到,而感到些許寬慰。
這就是我心裡面想到的情感勇氣。
還有另外兩種情感勇氣,我在這裡一併講給你聽、給你參考看看。
再假想你和某個新手包裝某個東西,好比冷凍鮭魚排、二手書、雞肉沙拉三明治、紀念幣、衣架等等等,25個為一箱之類的。
好,就假設你和新手包裝的是冷凍豬排好了。
當你們好不容易包裝完,要進行下一階段作業時,你的新手突然想跟你再次確認一件事情。
「不好意思,我想再確認一下,我們是12個為一箱,對嗎?」
「不是,我們是25個裝一箱。」
你心裡明白大概發生什麼事了,但你平靜地看著對方,因為你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許慌亂,你不想讓對方自責。
「Hmm⋯⋯ 我剛好像裝成12個一箱了。」
你也諒解台灣人口中的「好像」就是「就是」;不過,你更透徹體驗到的是,對方的話其實還沒說完,該完整句型應是:「Hmm⋯⋯ 我剛好像裝成12個一箱了,怎麼辦?」
你接下來沒有要在這段關係中,強化自己的權力或扭曲對方的感受,你反倒釋出自己,讓對方因拾起人生自主權而感到舒心;你說:
「沒事沒事,我們把它打開來,一起來重新包裝,好嗎?」
那個時候,你突然明白一件事,對方可能不是包裝到最後一箱才開始懷疑自己,搞不好是包裝到50%個箱子的時候,甚至更早,就為此煩惱,因為同樣身為台灣人的你,也懂那樣的處境。
在那樣與新手重新再包裝的過程中,你也為對方可以不必為此牽腸掛肚地焦慮,感到放心、感到踏實與歸屬感。
這樣的整個過程,就是我講的另外一個情感勇氣。
最後,我要講我想的最後一個情感勇氣。
在講之前,如果這些我心目中的情感勇氣,能觸發你思考、經歷更多情感勇氣,那會是我樂見的。
好的,我開始講最後一個了。
假設你兩個朋友來你家玩,你們三人在餐桌上大聊特聊、大吃特吃,好不開心。
每個人都笑得人仰馬翻;輪流都講出自己最近的夢想與規劃,好比,你其中一個朋友說打算要去英國打工度假,而你最近想競選學生會會長,你覺得這對你來說意義重大,你很想要眼前這兩位朋友仔細聽你講的話語。
你家鐵門是有關好沒錯。
但你們十分鐘前拿完外送披薩炸雞時,沒有關好玄關的門。
這是你家,你很習以為常地知道你家很通風,而這裡風很大。
風「碰」一聲,很大聲地甩上了玄關的門,嚇得你兩位朋友抖了一下,也打斷了你的發言。
你朋友們餘悸猶存,頻頻往玄關看。
「是我們沒關好門,鄰居覺得我們很吵,幫我們關門嗎?」
「好可怕,這麼晚了,鄰居還要特地起來關我們的門??」
「天啊,剛剛怎麼會這麼大聲?」
「會不會這樣才真的吵到鄰居啊?」
「欸我們要不要去看一下玄關、門,或是門外,還是客廳什麼之類的,玄關通往的一個方向是客廳對吧?」
「你還敢去看門外,搞不好有鬼怪之類的!」
「你不要講啦!」
在一旁的你,覺得這個話題根本無須多談,因為是風,結案。
你只想把話題拉回到你的學生會會長上面。
當你正要開口時,你卻打住了。
你豁然意識到,現在重要的是,眼前這兩位朋友的感受與情緒,以及探討自己「為何想要否認他們倆正面臨的處境」的動力。
你開始「真正」加入他們的話題。(管他的,去他的學生會會長)
「不然我們三個人一起起來去看吧,我們拿著披薩去吧。起碼我們在路上不會餓著了,或是可以邀請對方一起吃。」
「神經病喔你!」你兩個朋友一起嗆你。
你們歡笑。
你開始不談自己,你真的聽他們講。你想要那位想去英國的朋友多講一些;你也鼓勵另外一位分享自己近期的想法。
在你內心產生的轉變,整個心路歷程,就是我想的最後一個情感勇氣。
很平淡嗎。
是啊,但對我而言,成長最大。
供你參考一下。
〔。〕Air Pods 帶來的另一個社會暗示,對我們的啟發有多重要?
Air Pods 有點像是五月花之類的東西,就是對於某種人造物集合的代稱。
比方説聽到五月花,你想到的就是衛生紙品牌的集合,你不會想到生態友善、公平交易的指甲油還是什麼高倍數的顯微鏡之類的東西。
所以一聽到Air Pods ,你大概會想到的是,藍牙耳機、Beats、Spotify、Podcast之類的集合,也許我們可以稱之為:
數位音樂播放科技。
我先來講講,我「原本」想到數位音樂播放科技所帶來的社會暗示好了,接著我再來講近期他人點醒我的「另一個」社會暗示。
首先是「原本」。
我們的臉頰和肩膀空下來了、我們的手空下來了、我們那條該死的耳機線消失了。
我們可以把手好好地放在電扶梯扶手上、放在鍵盤上、放在眼前的事物上了,然後一邊對空氣說話。
我們可以一邊炒韓國雜菜,一邊聽國際財報,如果聽得不爽,還可以快速轉去聽茄子蛋的歌一邊跟著唱得酣快,然後一邊叫小孩快去做功課。
簡單來說,數位音樂播放科技使我們擁有可以兩者兼顧、多者兼顧的美夢,或者你可以說「幻想」。
它在社會上建立一個潛規則:每個人應是多工的、應是斜槓的。
它為大家提出了一道命題:
「你若無法擁有別人那體面又有品味的生活,是你的錯。」
你若做不到,是你的問題。
你可能會責怪我太大驚小怪,或者太杞人憂天,但我想講的是,我們智人真的很善良,這是真的;我們善良,所以我們相信框架下的信任,以及相信框架下的應允。
再來講「另一個」。
來自於尼赫爾達桑迪。
他表示,數位音樂播放科技給予我們更好的理由分配閒暇時間來獨處。
他認為我們開始對大眾議題冷漠、我們不再守望相助。
由此,我想到的是,當我們戴上Air Pods時,同時也在昭告全世界:
你最好別來吵我,因為我有我的輕重緩急要聽、因為我一方面沒有「多的時間」去聽,另一方面也懶得去聽你說,原因是我知道你也講不出什麼名堂。
當我寫下這段文字時,我突然想到,「原本」與「另一個」結合出一種新的暗示。
「原本」+「另一個」=
他人的失誤與犯錯,我們並不寬容。
我們漸漸地不想去參與那種釐清脈絡的過程。
於是乎,一如我前面講的男子氣概定義:
對他人的痛苦一無所知。
我想起我剛出社會時,艾倫G約翰遜給我的領悟:
在性別平權、女性議題與思考的現今,為什麼我們至今還沒瓦解父權體制?
他的觀點是,倘若父權主義是一頭怪獸,「欺壓女性」不是它主要的糧食來源。
即便我們有女性投票權、女性保障名額、打破所有職場天花板、讓所有執行長都是女性、消除性別工資差異、終結性別物化,這頭怪獸還是可以吃得飽飽的。
我們拿什麼餵養它?
「男人怕男人。」
剎那間,我茅塞頓開。
儘管來到2022年接近年末的時間點了,女性再也不必獨自面對父權體制裡的男性了,她們再也不孤單了——儘管這樣,我們社會還是准許「男人怕男人」這樣的想法瀰漫,只是我們不願承認。
因為我們「男人怕男人」,所以我們有金融海嘯?因為我們「男人怕男人」,所以我們有恐怖主義?因為我們「男人怕男人」,所以我們曾建造集中營、滅絕營?因為我們「男人怕男人」,所以我們金融海嘯過後,不敢追究有錢有勢的人?因為我們「男人怕男人」,所以我們覺得最受歡迎的人理所當然可以欺負人;好比說,可以在他們爸媽的整棟別墅開派對邀請所有同學來參加的風雲人物,就可以對開不起這種派對或沒有受邀的人進行無止盡的揶揄和訕笑?因為我們「男人怕男人」,所以我們不願試試看全民基本收入?因為我們「男人怕男人」,所以我們不想要把男性陪產假與育嬰假合計提升至3年?因為我們「男人怕男人」,所以我們對性暴力束手無策,三不五時講一下情感教育,然後不久又被其他流行議題給淹沒?
我很想要在最後,給你一個承自啟蒙時代、科學革命以來的明確答案,來解決「男人怕男人」這個問題;比方「每人每周工時15小時」、「有國家無國界」之倡議。
但我依然做不到。
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我們是想像力豐富的物種。
比方説,當我提出了「每人每周工時15小時」或是「男性陪產假與育嬰假合計提升至3年」之類的提議,緊接著,我想同樣身為土生土長的台灣人的你,應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有的人會窮盡心智準備抹黑的資料、有的人會找到機會等我跌落神壇摔得鼻青臉腫時,衝過去補上兩腳。
我沒有能力把大眾模糊的焦點,拉回真正我們應該一起面對的人類景況上面。
那樣的智慧與行為能力,我尚未具備。
我現階段只能延伸更多問題讓大家討論與正視,還有講出以下這句話:
「男人怕男人」是藝術、是神話。
【王爾德與卻斯特頓的洞識】
我成年以來重大的認知蛻變,來自於兩個人:王爾德和卻斯特頓。
王爾德說:「生活模仿藝術,多過藝術模仿生活。」
卻斯特頓說「童話故事比真實還要真實,不是因為童話故事告訴我們這個世界上有龍,而是童話故事告訴我們可以打敗龍。」
仔細想想,我錯了。
對,是我錯了;是我認為「有的人會窮盡心智準備抹黑的資料、有的人會找到機會等我跌落神壇摔得鼻青臉腫時,衝過去補上兩腳」,這件事情才會得以實現。
又可說是,是我們每一個人相信「有的人會窮盡心智準備抹黑的資料、有的人會找到機會等我跌落神壇摔得鼻青臉腫時,衝過去補上兩腳」,我們每一個人才都應允了、批准了那些行為,於是真實世界便完美印證了我們心中所想。
就如王所講的「生活模仿藝術,多過藝術模仿生活。」
如果一個人的遭遇跟自己所想的完美契合、毫不衝突,你覺得該人會放棄自己的信念嗎?
王、卻兩人告訴我的事,是我們有改善情況的能力;儘管到頭來,我們會發現情況根本就不存在——就像龍一樣——但真正重要的,我們會發現我們值得擁有的是,信任、善良、想像力。
在21世紀的20年代裡,我們該拿想像力怎麼辦呢?
【最終震撼】
「每一個人都值得我們為他們站在一起。」
這就是《亞洲男人的美國生存紀事》帶給我的最終震撼。
當一個男人怕另一個男人時,身為旁人的我們,可以怎麼做?
我們可以為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站在同一邊。
但我的意思不是,站在A對抗B、站在B對抗A,而是和AB在站一起,不對抗任何事物。
接下來,我能理解你可能會罵我的事,因為那是父權灌輸我們每一個人的事,那就是我們被養大的方式。
我可能會被罵爛好人、多管閒事、不切實際。
我的回答是,那是古代藝術、古代封建的形式,但我們這些「滑文化」卻奉那些圭臬去過現在的生活。
若我們想改善我們的生活,我們就要從我們的藝術、想像力著手;只因過去沒有所有人站在一起的想像力,不代表它不能實現;只因過去的手機滿滿滿都是按鍵,不代表我們不值得擁有沒有按鍵的手機。
你可以運用你的情感勇氣,讓彼此互相害怕的男人們,能藉由廚藝、養育、科技、文學、運動、藝術、木工、油漆等,來感到情真意切的情感依靠。
我相信你做得到。
我相信我們可以一起做得到。
喔對了,這本書還改變了我要寫的劇本的故事內容,以下是其結果:
.「兩位亞裔人士(一男一女)角逐美國總統大位」的故事。
.「一個老是幻想自己是彼得潘的亞洲男孩,渴求得到別人的認同與信賴,卻始終無法做到」的故事。(啊?不喜歡彼得潘呀?那彼得帕克好不好啊?)
.「一對亞裔父子打賭誰能最快交到推心置腹的女朋友,藉此來證明他們所信仰的男子氣概是錯的」的故事。
我以前從沒想到要讓亞洲人當主角,看來我從小被洗腦得很兇。
但今年不一樣了,我很開心能在今年結束之前我有了些許的改變。
【洛拉】
我很感動作者在謝辭中對洛拉表達感謝與思念。
洛拉是作者在〈我家的奴隸〉一文裡的主角,是他爺爺買來從小照顧作者媽媽的人,同時也是照顧作者到他成家的人。
你也可以試著去看看〈我家的奴隸〉伴隨而來的批判與反思文章。
我最後想在這裡提到,建立起「暖男」,有解決「男人怕男人」的難題了嗎?還是雪上加霜?
我個人覺得,暖男依然在鞏固那種「王子享低道德線」的狀態,因為該詞總是出現在社群網路、媒體上。
也就是說上不了臺面的,不會被稱為暖男。
那麼男性就不會去做。
你大概會去看你兒子的足球比賽。最後在結束時,蹲下為他擦傷的膝蓋貼上OK蹦,然後會把這張照片上傳到 IG 之類的;但你大概就不會在你兒子身穿滿是泥巴的球衣,然後因為一個高中女同學拒絕了他的邀約而喝得爛醉,把你最心愛的沙發吐得到處都是,且睡倒在客廳的時候,展現你暖男的態度。
那,那些上不了臺面的事情又是誰在做?
就是洛拉,以及貝蒂傅瑞丹、潔瑪哈特莉、莉亞霍希爾德等人所提及與未提及的廣大女性。
仔細想想,資本主義越善用母愛,它就越有理由不必推行全民基本收入。
因為妳的孩子病得越重、家庭問題越嚴重,妳越不可能辭職、資本主義也就越喜歡妳用自己的年假來照顧小孩、面對情緒勞動。
我時常跟朋友說,我們打破了很多的職場天花板,家庭天花板卻毫無進展。
先前提及的「暖男」製造出兩者兼顧的假象,而實際在執行「多者兼顧」的人卻是女性。
偽裝成平權,但卻是惡性通貨膨脹,才讓女性得以擔任許多高級主管職;依舊是女性在在乎他人情緒與感受,更糟糕的是,還得在父權與物質文明的施壓下保持活力、笑顏、完美小姐的形象、體面又有品味,這是我從貝蒂傅瑞丹得到的啟發。
然後男性袖手旁觀地扮演暖男。
這種「假平權真通膨」,也難怪我們男性無人經驗情緒勞動的價值,也就無人想打破家庭天花板去照顧社會最小單位,也就保持「男人繼續怕男人」的屈從。
這種暖男經濟體制有點像是什麼,我舉個比方:
你拿到了微風600元抵用券,期限是今天,你覺得不用可惜。
所以你說什麼也要讓你全家人一起去一趟微風消費、吃飯什麼的都好,就是要用掉那六百塊。
但你萬萬沒想到的是,停車場好多車,繞了好多圈,你的另一伴好暴躁、你的兩個小孩在後座大喊肚子好餓,瘋狂踢椅背、你崩潰大吼。
好不容易停完車,微風好多人,每家店都要候位排隊;於是先買個小點給家人,小孩還不喜歡,吃一口就扔垃圾桶。你另一伴火大,當眾狂飆小孩,小孩漲紅大哭。
一天結束,離開停車場,全家人都累壞了。
你懷疑當代購物中心還是百貨之類的,空間動線就是拿來折磨人的,如此才能降低人們刷了幾千塊幾萬塊的罪惡感,來告訴自己今天的身心俱疲是值得的,起碼還有手中這些禮物犒賞自己。
突然間,其中一位小孩說想吐,不知道是吃到不新鮮的什麼東西。
你的伴侶激動,先等等這是新車;小孩說憋不住了;你說那先拿個袋子之類的先接住。
另一位小孩遞給想吐的那位一個袋子。
那是一只購物袋,裡面裝著新衣、新的科技玩物。
謝了,六百塊。真是謝了。
我就問一句,你還想生活在這樣的反烏托邦社會裡嗎?
不過,我還是滿懷希望的,因為我們還有信任、善良,以及想像力,來面對眾多懸而未決的謎題。
我不會放棄的。我指的是對智人有信心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