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浪淘沙〉「簾外雨潺潺」賞析

2021/11/06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詞牌解題】
原為唐教坊曲,後用為詞牌名。中唐劉禹錫、白居易依小調《浪淘沙》唱和而首創樂府歌辭《浪淘沙》,為七言絕句體;五代李後主衍小令《浪淘沙》,始流行長短句雙調小令;北宋柳永創長調慢曲《浪淘沙》。
【中宜賞析】
〈浪淘沙〉被選為課文,不是因為這一首有比〈虞美人〉知名(其實兩首都很有名),而是因為這一闋詞的造境更複雜了些。
本詞採倒敘法開篇,先寫夢醒:聽見簾外的雨聲,感覺到身體的寒冷,原來自己是午夜凍醒的。可是詞句並不停在感官的描寫上,他有抽象的「春意闌珊」,暗示了心境的黯淡淒涼。倒敘回到夢中,這個時候也許李煜從被子裡坐起身吧,他讓自己的思緒再去捕捉剛剛的夢境,夢裡多好啊——不知自身已是亡國破家、幽囚受辱的「客人」,而是夢中的「主宰」,在極短暫的夢境裡貪圖片刻的歡樂。
過片,或許他下了床,可能想要找紙筆記下夢境,又知道自己身為亡國奴的孤獨,所以告訴自己別去想、別去看了,即使移身窗邊憑欄遠望,也看不到故土、看不到過去,過去是「別時容易」,如今是「見時難」。一句內有今昔對比、有難易對比,也在這對比中凸顯他對於這種「過往不再」大悲痛的認知,他是明明白白地知道過去就是回不去了。倒數兩句又回到現在式,這種春意闌珊的凋零感,常常用「流水」、「落花」表示,所以本次的第二個「春」字再次出現,這個「春意闌珊」的「春」、「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春」,其實指的就是人生的美好時光,是闌珊蕭條了,是已經「去」了,只有在天上、夢裡才能短暫的感受一下,自己所處的仍然是身為俘虜「客」的「人間」。
本詞被賞譽的,就是他的造境層次豐富,又用了倒敘法今昔對比、又有夢裡與夢醒對比,有「別時」與「見時」對比,在層層對比中顯現出了各種失落的痛苦。
「天上人間」這一句常常被人拿來討論,是說「春去也」,猶如天上與人間的今昔對比呢?還是猶如天上人間的距離阻隔呢?或是問春去了哪裡的疑問語氣呢?還是偏義複詞指「天上」呢?學者葉嘉瑩認為可以不必強求用理性解釋,就當李後主是悲哀感慨到極致的脫口而出的呼號。《史記》說:「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ㄉㄚˊ),未嘗不呼父母也。」人到了最極致的哀痛絕境,往往會叫「天啊」、呼號自己的父母,這就是一種極端痛苦心境下的極端呼聲。順帶一提,白居易在〈長恨歌〉裡說,楊貴妃的芳魂與唐玄宗相約:「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或許是李煜這一句的出處,是楊貴妃與唐玄宗約好死後重新聚首之語,所以也有學者說〈浪淘沙〉裡「天上人間」這句話,是「後主自知不久於人世之筆」。的確,本詞作在宋太祖開寶八年(西元975年),三年之後,李煜就被毒死了,同一年,哀痛欲絕的小周后也相繼辭世。或許,他們也是在天上人間,重新聚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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