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門難修行-我在公立幼兒園看到的二三事

2022/02/06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年前，接到一通我在公立幼兒園當代理老師時一位主管的電話，前陣子其實才跟他敘舊。本來以為她是打來拜年，沒想到她一打來就向我哭訴：

「對不起，我騙了你。之前我和你見面時跟你說我在新的學校當主任過得很好，其實是騙你的。一直以來，我被我的教保員和廚工欺負，過得很痛苦……」

在驚訝之餘，我想起自己還在公立幼兒園當老師時，經歷和看清的那些事情，但在我敘述之前，先來向大家解釋幼兒園教師的培育體制，大家才不會看了半天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幼兒園師資培育系統介紹

　　通常，各大學有所謂的幼兒教育學系，簡稱幼教系。如果一個學生只有幼教系畢業，只能算是有教保員資格。

你沒看錯，只有相關科系畢業，但沒修習師資培育學程(有修習的學生通常叫"師資生")和實習的資格叫做「教保員」，跟幼兒園教師不一樣。這也是為什麼有很多學弟學妹們在這裡就止步了，因為光是要拿到幼兒園教師證(後稱教師證)就必須通過修習職前課程、實習，還要考試，是相當繁雜的過程。並不是每個人都想花那麼多的時間在這樣的過程上的，還不如直接出社會找工作累積經驗。

　　要成為公立幼兒園的教師，首先，必須通過「教師資格檢定」考試。其中科目的總成績平均必須滿六十分，而且不得有二科成績均未滿五十分或有一科成績為零分。
除此之外，還必須透過各縣市舉辦的正式或代理教師甄試。尤其是正式教師甄試，這才是真正困難的地方。你經常在新聞上看見的，開5個缺卻來了200位老師的考試，就是正式教師甄試(簡稱教甄)。

　　由上可見，公立幼兒園教師這條不歸路可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完成的。但由於薪資穩定和社會地位高，在少子化的現在仍有許多人嘗試。甚至當初我還是師培生時，有個教授是這樣對我們這些師培生說的：

同學，你只要努力這一兩年，考上正式教師後，保你未來人生衣食無憂四十年

這句話證實了可能有人會抱著這樣的想法去考正式教師的職位，說不定還很多？但作為曾經考上公立幼兒園正式教師的我要說，公立幼兒園絕不是那位教授所說，是那樣輕鬆的工作。以下，我列出了幾點當上公立幼兒園的教師可能會遇到的挑戰：

1.菜鳥不是人?科層體制導致難以善待新人

　　還記得，我第一份考上的正職工作是某國小附設幼兒園的教保員，當時的我已有教師證。去報到的第一天我和園所的幼兒園主任談話。園主任是個看起來頗嚴肅的人，於是她問了我一些問題，但當下的我覺得這些問題有些奇怪。

一般來說問問學經歷和工作經歷是正常的，但除此之外她還問了我
「老師你有宗教信仰嗎？像信耶穌之類的？」、「會怕蛇或蜜蜂嗎？」、「會煮菜嗎？」，做為新人的我雖然疑惑，但也回答了。

但，話鋒一轉，主任突然說：
「是這樣的，我們這裡民間信仰盛行，甚至會需要參加某些參拜活動，希望妳要有心理準備。然後我們學校就你看到的，這裡鄰近山坡，像現在8月就有可能會有蛇或蜜蜂，如果有需要可能會請你去抓。另外如果廚工休假，需要你去準備餐點給孩子。」

等等，這是不是哪裡搞錯了？我不是來當老師的嗎？什麼時候要兼那麼多事？然而，我還來不及詢問之餘，主任就說：

「走吧，我帶你到各處室認識認識。你要記得，你現在是全校職位最小的，自己在說話和待人接物上要有覺悟。」

當下由於我還在驚嚇之中，根本無法判斷主任說這句話是在好意提點還是威脅。我只記得當下打招呼時我看見我的主任向各處室竟然是"笑臉迎人"，跟剛剛對我說話時的氣場截然不同。這樣的反差讓我打從心底感到反胃。

報到完以後，我的家人開車來載我。一到車上，我不爭氣的流下了眼淚。我不懂，為什麼我一個老師要這樣被對待。尤其是那句職位最小要有覺悟，這干職位大小什麼事啊？我是來工作，不是來當官的。我看的是工作內容，不是職階高低或大小不是嗎?。

就這樣，我的第一份正職工作在我身體不適的情況下辭掉了。後來我邊接代課代理老師，邊準備教師甄試。代理時，有個老師聽了我的經歷，語重心長的告訴我：

「如果你想在公立幼兒園當老師，那一定要拚上正職教師的位置。畢竟公立學校很多時候是很現實的。實習生職位最小，代理代課教師好一些，但因為待不久，不一定能獲得尊重。教保員因為正職，老師們不會特別與他交惡。但教保員很需要看主管臉色。只有到你已經是正職教師，在教學和各樣事情的意見才會有一定的尊重。」

說真的，雖然這樣的說法有點偏激，但也不無道理。畢竟華人的士大夫文化、科層體制和做官三件事總是脫離不了關係，類似的狀況也發生在公立學校。就我所知，吃鱉的新人老師，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2.是教育還是作秀？扭曲的「成果展」

　　通常公立學校的幼兒園課程都做得還算扎實，這點我蠻佩服公立學校的老師的。畢竟大家都是從考場殺出一條血路，不僅筆試成績要好，在口試委員前試教還要有亮點。而且口試委員性格不一，有的喜歡你說故事，有的認為說故事最沒創意了。當初考試的時候弄得我都想吶喊一下：

「幾位老師，你們能不能統一一下標準啊！」

可見，教師甄試就像是參加「超級星光大道」一般。而成為老師後，這樣的風氣仍然沿襲下去，甚至要帶著小孩練習各種表演。有時候是舞蹈，有時候是唱歌、吹直笛、吉祥話連發......等等。內容無所不包，這在公立學校稱之為「成果展」。

以一個國小附幼來說，9-12月要帶孩子練運動會的節目，看每個學校運動會在什麼時候，但大多是這個區間；1月要帶孩子練習吉祥話或唱歌，可能還會到各處室拜年；2月休息；3月開始要練5月母親節的活動；如果是大班孩子還要多練一個畢業典禮。

幾乎除了寒暑假，孩子們都有活動要練習，這真的很辛苦，也不合理。

曾有幼幼班孩子快哭的跟我說：「老師，我不想跳」，然後馬上被另一位資深的帶班老師罵懶惰。站在孩子的立場想想，幼幼班的他們根本不理解為什麼要練這個。這樣孩子不理解也不期待之下的「成果展」，到底是誰的成果？值得深思。

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公立幼兒園裡的小團體

　　談到幼兒園裡的小團體，就不得不提到幼兒園主任這個職位。通常班級數多的幼兒園，園內有好幾個正式老師，幼兒園主任的位置就會用輪的。由於每個正職老師都會輪到，就比較不會有主任權力一人獨大的問題。但相對的，就會有小團體的問題。

例如，我曾遇過在班級數多的學校，主任極力的"與人為善"，但只限於那些願意和他為善（簡稱：肯聽話）的老師。有的學校因此而形成，當權派與非當權派的小團體。那有的呢，是不同的班級老師之間會有不同的小團體。班級老師之間因為同是中大混齡的班級，課程上不免相互比較。此時要是家長還推波助瀾比較兩班的課程。就會讓同校老師間的關係緊張。

正常來說，一個團體中有小團體是正常的，像有哪幾個老師可能是同校出來的，交情就比較好之類的。但這種小團體變成會排擠同事、散播謠言，甚至成為權力爭奪的工具，那就不太好了。
前面談到幼兒園主任，就是因為如果主管能夠帶頭向這種不健康的小團體Say No，情況就會好一些。畢竟舉頭三尺有上司，如果還想考績優等的話，還是多聽聽主任和園長的話好。但如果連主任自己也身陷其中，甚至操弄小團體，那可能效果就有限了。

以上幾點歸納下來，說真的，考上之後要面對的挑戰才多哪！絕不是什麼努力考試一兩年以後就衣食無憂的狀況。

結語

寫了那麼多，也許有人會認為我的觀點有些偏頗。但我其實只是希望我的經歷能幫助那些想投身教師甄試的老師們一個重新思考的機會。畢竟我聽過太多那種爸媽希望他當老師，剛好自己也考上了，然而考上後卻對人生迷惘的案例。

同時我其實也要對還在公立學校裡努力的老師讚許一下。正因我經歷過，我知道他們的辛苦和很多的不得不。例如我認識至少兩個幼兒園老師，由於她們是單親媽媽，她們真的很需要這份薪水，早上比人家早上班，下午比人家晚回家，甚至有加班的機會也極力的爭取。

至於離開公立幼兒園的我，後來是否轉職成功？我能很簡單明瞭的告訴你——沒有。
我還在當老師，只是不當「公立幼兒園」的老師。但現在的我比起在公立幼兒園時快樂許多，不用被人要求抓蛇摘蜂窩，也不用去練成果展。更能真誠的對待自己、孩子、同事、家長。但也許哪天，我會轉職也說不定。人生嘛！只要不抓蛇摘蜂窩，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