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藏在街頭巷尾的無名故事:電腦繡花

2022/02/04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電腦繡花產業,八〇年代開始,跟著虎尾毛巾一同興盛的織品加工業。
因為地方誌的採訪編輯工作,最近陸續拜訪了幾個織品加工業。一開始有些排斥訪毛巾產業的相關產業,總覺得是個太直接可見的題目。後來因為專案合作上的需求,陸續認識了幾位織品加工業的前輩,才發現這裡有太多的過往故事值得被聆聽。就這樣,我們展開了兩個織品加工業的採訪編輯計畫。
兩次拜訪阿姨,google上顯示已歇業的電腦繡花店,機台仍然嘎嘎作響。阿姨不時穿梭在機台的紅燈(故障燈號)之間,排解機器的各種疑難雜症,再次啟動機器。再用極快的手速將繡框從機台上褪下,重新安裝新的繡框,拉下啟動把手。
過去毛巾產業興盛之時,這些機台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機,一天三班的員工如同我眼前的阿姨一樣穿梭在機器和工作桌之間,每天站在那兒八個小時,跟著巾都的名號一起響亮,也在物是人非的歷史裡一起褪色。
第一次拜訪阿姨時,阿姨正與外甥女一起挑戰繡出新年的老虎繡片。外甥女M君在一旁跟我分享要做出眼前這個老虎繡片時,中間遇到的各種困難。絕大多數都是需要某種機台與技術,但是做的人前幾年剛歇業,輾轉這樣再介紹著,才勉強串起了繡片製程的生產線。
好不容易才找到能夠切出這麼小的模型的車床機器。
「如果是毛巾就不用給外面的人再去處理啦」,阿姨一邊排除因著繡片布料較薄,交錯亮起的故障紅燈,一下處理線頭、一下重新穿線,而機器就在走走停停之間,走了一遍又一遍。
二訪阿姨時,阿姨正好有接到老客戶的單子,她也精神抖擻地在機台間熟練的工作著。比起上次繡繡片時的小小忙亂,這次是阿姨最擅長的項目,完全可以從過程中感受到她的得心應手和了不起的手速。熟練地把繡框從毛巾上褪下,繡框往一旁丟去,很快地便拆去所有的框,在繡花的背景音下,再將一落的繡框再次裝上毛巾。
每個動作的流暢與精準,還能夠一邊跟我們談笑風生,幾乎讓人以為是個再輕鬆不過的工序,直到自己站在那兒裝框,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欸,好像框沒有在中間。」「啊!繡好了!啊下一批框怎麼還沒裝完?」聊得很開心的我才發現還有框沒有裝好,這下不但機器要等我,裝好這批上機台跑之後,我還得馬不停蹄地重複下一批的裝框的工作,根本沒得閒。
然後我才在這一次的落後中體悟到,如果你想休息,得讓自己的速度變快,在機台繡花、下一批框都裝完的時候,你才真正能賺得那幾分鐘的休息片刻,喝杯咖啡、上個廁所。
這是我們的兩小時,卻幾乎是阿姨的大半輩子。
另一位夥伴在一旁幫忙做褪框作業時,不斷傳來:「啊!我又丟歪了!又掉到地上!好鬧,我在幹嘛?」的笑聲,才發現阿姨看似隨手一丟,位置都是安排好的。甚至還在桌前釘上木板,就是為了防止繡框在速度之間掉到地上。
在這些小細節裡,才發現一切的流暢和如魚得水,都是這三十多年的經驗累積,說到底一點也不輕鬆啊。
其實後來繡花單子不如以往穩定,甚至連google上都顯示著「已歇業」的慶美,為什麼還會繼續做呢?「機器賣不掉啦。也捨不得,所以有單就加減做。」也在阿姨不斷從工作桌下挖寶之間,才發現現在正在繡的圖案,從民國98年就做到了現在,「原來這個圖做那麼久了!」這才真的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阿姨從桌子下挖到的寶,過去的版要像摩斯密碼一樣打在紙樣上,現在的圖則是直接存在USB裡。
在這些褪色中的人與故事裡感受歲月洗鍊的痕跡,每次在訪這些故事時,都覺得無情的時間變得溫柔了一些,讓我們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跟著受訪者往回走,回到那段我們應當不曾參與的時間裡得到一些什麼,讓我們能帶到很久很久之後。

這篇採訪後記略顯雜亂,卻也是我在這一年多從事採編工作培養起的習慣——需要在採訪當日先將腦內資料做處理與歸檔,收進記憶抽屜。這些街仔頭巷仔尾的故事(當然不是這個版本喔),會於今年以線上刊物(點進可以訂閱喔)的方式呈現。
我們的團隊編制小小的,也沒有很闊綽的資源,但是是一群好喜歡聆聽土地故事的人以各自的專長完成的心意,讓這些產業在真正熄燈以前,能透過故事的流動留下一些什麼,敬過去,也給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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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因著NGO計畫來到雲林,任教於一所田間小學。設計土地課程的過程跌跌撞撞,才發現許多土地的事情,跟著相機Zoom in 走進去,才能夠讓眼前所見,在心底產生漣漪。在專題中,我期待用底片的色溫、異鄉人的思考,跟著妳/你一同走進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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