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咖啡粉倒進櫃子上的美式咖啡機裡,打開開關,轉眼辦公室裡揚起一縷微熱炊煙、和一股微酸豆香,伴隨著適合在上工之前、水泡滾沸的節奏。「咖啡好香哦~」妳把原本綁著的馬尾放落下來、如一泓春水,一圈漣漪擴散後又回頭收攏,被紮成略顯專業但又帶著溫暖的髻。
『我倒一杯給妳吧?!』儀式感之所以儀式感,正因為需要;如上班前需要咖啡,我需要看到妳。
我覺得,代理教師是最接近仲尼的存在,周遊於各校的聘期之間,在試教講台上開始遊說;沒有背景、沒有內定,唯一有的就是江湖打滾歷練而來的教學技術,和蜉蝣天地的習慣。
「一樣是那包耶加雪菲嗎?」妳習慣用捧著咖啡杯的方式啜飲,習慣脫掉鞋子盤腿坐在椅子上,習慣吃楓糖口味的燕麥棒配咖啡,習慣在不應該捲舌的地方捲舌。
『對,剛好今天煮最後一次。』我習慣,記住妳的習慣。
在夏天開始的緣份,再到夏天結束,代理老師習以為常的、無常,來來去去的同事、假裝熟絡的陌生,用最真誠的笑容包裝客套,每個名字的出現,都如鴻毛般的輕薄;
但妳的出現,就是一座太突然的泰山。太過擁擠的辦公室,我們只剩下最邊緣的、被過期參考書包圍的座位,隱晦到從門口都無法一眼看到的邊緣,一如代理這個名詞的存在;應該說是同病相憐嗎?!被霸道地換掉課表、被突然地拗去代課,只有相同背景的人才能夠互相理解的事,妳似乎還不太習慣,總是用盡所有時間縫隙、嘩啦啦地抱怨給我聽。
「你今天要監考幾節?」你把杯子端向我晃了晃,示意要求續杯;『六節,妳呢?』我把玻璃壺裡的最後半杯都倒給了她;「一樣。很煩欸~」
這間辦公室裡幾乎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代理老師,其他人都提早放暑假了,代課監考、讀卡、Key全年級成績的工作都拗了過來。作為代償,現在的她可以大聲地抱怨一下。
在成為正式教師的路上邁進,除了教甄名額僧多粥少的傾軋,就是職場中的隱性不平等待遇;我們忍耐著、堅持著,等到終於上岸後、安逸後,會不會最終變成那一種老師呢?
「明天我們還要來嗎?」
『結業式代理老師不用來哦~』
「那我們就是最後一天見面了嗎?」
『對。』
「這樣噢……」
『既然這樣,我們再煮一杯咖啡來喝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