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香港某年輕學者,在社交媒體詢問網友,是否曾使用過現在覺得丟臉的筆名。儘管有些人提供了一些筆名,我左看右看,還好啊,都還不到羞恥的程度。不知是響應者沒拿出最丟臉的筆名,還是用過丟臉筆名的人,沒看到這則呼籲。
過了幾天,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時,曾經短暫用過一個筆名,如今回想確實有點可恥:斯人。幸而當時沒多久便棄用,難怪一時想不起來。出自杜甫《夢李白》:「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彼時學書學劍不成,前途茫茫,終身無著。偶爾寫一點文章投稿,想確定自己是不是能走上寫作之路。但終究寫的太慢太少,稿費僅是偶爾的零用錢,不足謀生,於是繼續安分上班。
棄用斯人這個筆名,是因某日想起《論語.雍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詛咒自己生病,未免太不吉利。原文:「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伯牛病重之際,孔子去探病,從窗戶伸手握著伯牛的手,說:「沒有辦法,都是命啊,這樣的人竟然得了這樣的病啊,這樣的人竟然得了這樣的病啊」。伯牛即冉耕的字,為孔門十哲,以德行著稱,但無具體事蹟流傳。只知染上惡疾,英年早逝,令孔子十分傷心。
然而,陸續發現仍有人以斯人為筆名。看來,世間總有自傷憔悴之人。我覺得親切,又有點好笑,他們比我勇敢多了。
後來深感不妥,實因杜詩提到的斯人,指的是李白。杜甫不少詩寫李白,思念,感傷李白不遇等等,李白卻不大寫杜甫。李白比杜甫大十一歲,兩人相遇之時,李白已是名滿天下的大詩人,杜甫卻只是仰慕李白才華的眾多年輕詩人之一。李、杜對彼此的感情厚薄不同,本是人之常情,不足為奇。無論如何,我不該自比李白,實在過於託大。但,沒想仔細便亂用筆名,才是最可恥之處。對文字不夠敏感,我果然不是作家的料。
不過,我始終沒勇氣去香港學者的社交媒體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