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精選

釀特稿|將電影解放──與羅卓瑤、方令正談《花果飄零》(下)

閱讀時間約 22 分鐘
旅居澳洲的羅卓瑤導演、方令正編劇,2021 年完成新作《花果飄零》,入圍台灣金馬獎以及澳洲雪梨電影節。以此為契機,同在澳洲的資深作家張偉男、姚啟榮與馬吉,邀約羅、方伉儷進行了一次訪談,並將整理過的逐字稿託付《釀電影》發表。2121 年 11 月 11 日,《花果飄零》在雪梨電影節首映;11 月 27 日,羅卓瑤拿下第 58 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獎。《釀電影》在此以上下兩篇的形式刊登訪談全文,並在上篇文初附上羅、方二位提供的《花果飄零》電影簡介。
《花果飄零》連同多部羅卓瑤導演的經典作品,將於 2022 年 3 月 4 日至 17 日在光點台北的【直觀與感通──羅卓瑤的電影生命】影展播映,請別錯過。

問:剛才羅卓瑤提到許多人談電影都忽略了藝術性。是不是我們需要做些什麼?
羅:我們不是正在這樣做嗎?
方:也可以這樣說,是大時代的問題,其實電影正在沒落中,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開始,許多東西都商品化,全球商品化、經濟化,哲學也不再存在,其實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是說經濟。經濟理論是二十世紀開始的東西。大家談經濟和經濟理論,都不再談哲學,不再談美學,到頭來所有東西都變成商品化之後,人心都不再一樣。等如你們辦一份雜誌,你寫一篇文章,我們作為一個創作者,責任就在不斷的創作。另外一個環節是評論,評論也沒有什麼作為,因為大勢所趨,所有東西都商品化了,稍為嚴肅的評論也會失去了發表的地盤。東西商品化之後,文章也變成了商品的一部分,你要看,因為你是一個 consumer 消費者,一個消費者如果不消費就沒有意思。這是一個惡性循環,沒有什麼辦法,我們就只有做好自己的本份。
羅:大環境雖然是這樣,不等於沒有人懂得欣賞。就像今次我們去雪梨,《浮生》這部電影經過 digital restoration(數位修復)後放映,走上來和我們談話的年青觀眾,都覺得電影很感人。你會知道他們心裏面想說的,就是很高興有這一部電影。尤其是澳洲的 Asian(亞洲人),給他們一個 presence(存在感),電影 inspire(啟發)了年輕的一代、新的一代,大家都很想做到同樣的東西。
在電台接受訪問的時候,我知道他們是理解這一部電影,他們也感受到《花果飄零》想做到什麼,那就表示,雖然大環境如此,譬如剛才我提到的三大電影節,不排除仍然有人會理解我們,想找一點不同的東西,就像 Steve Jobs(賈伯斯)發明 iPhone 的時候,他曾經說過 market(市場)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麼,不過 iPhone 出來之後,他們就知道了。我們和他做的也差不多。雖然想找到我們的電影的觀眾只是一小撮人,但我們就是用如此的態度繼續做,希望有人會接棒。
方:現在沒有人看它,不要緊。但希望一百年後有人會。
羅:譬如《秋月》拍完了,香港只有一間戲院上映,沒有人理會,他們不會看藝術電影,但是現在香港的電影資料館的工作人員對我們說,《秋月》是其中十部最多人都想看的電影之一。又例如《浮生》,澳洲的國家電影資料館(National Film Archive)每年只是選一兩部電影作為 restoration(修復),《浮生》就是去年他們想要做的東西,在雪梨電影節《浮生》就變成了經典電影,十五或二十年前放映的時候,有人說不明白,沒有什麼人理會這部電影,但它証明了是可以 stand the passage of time(承受時間的考驗),或者是我們走得太前,現在二十年後,有人懂得欣賞了。我們理解,我們亦不需要在這部電影出現的時候,有千千萬萬的觀眾去欣賞,不一定是這樣,你就好像是一個畫家,死了後才有名氣,才有人懂得欣賞,讓後人去欣賞,後人都賺錢了,但創作的時候就受苦,但是我們起碼都不是受苦,我們都有得吃,有地方住,我們都覺得生活還不錯,我們還是會堅持繼續做下去。
問:《浮生》和《花果飄零》有沒有一些主題上的關連?
羅:有人說,一個人,或者是一個導演,一生中只是做一件事情。你心底裏想追求的東西,想說的東西,其實已經是根深蒂固,植根在心裏面,很多時候都會不自覺的走出來。在我們寫劇本的時候,我們不是特別要為今次這部電影裏面要說一些什麼的東西。我們都不是這樣創作的。
方:對我們來說,二十年前已經放棄了這樣的創作方法。
羅:我們相信這些東西已經在我們的血液裏面,在裏面 circulate(運行)。就算你想盡辦法,都逃不掉。
方:我們拍完《The Goddess of 1967》的時候,已經檢討過,就覺得不要再這樣下去。我們《Goddess》前拍的電影,許多時候我們的創作中會較多分析性的東西,譬如在創作劇本的過程中,會問到底我們想說什麼呢?我們不斷分析,去肢解劇本,不斷在問能否表達得到我們的意思。在拍完《Goddess》後,我們覺得需要把這個創作方法拋棄,不要分析,我們要用直覺,但其實更困難,更辛苦。譬如我們現在想寫一個劇本,首先我會有一點點概念,我會有一個小小的故事作為開始,寫幾段或者寫幾句,然後給羅卓瑤看,她就在裏面選擇其中一個,她覺得這個是最有可能性發展,覺得最好看,等於你看《花果飄零》,從開始我們選擇了 Jeff 這個人物,他其實是我們真實的朋友,我們先認識了 Jeff 的姐姐,她是中醫,從而知道她有一個弟弟叫 Jeff,在澳洲讀書,有一天他的弟弟從 Queensland(昆士蘭省)來找我們,我們和他出外,因此認識了他。
羅:我們認識了他,和他用 WhatsApp 來往,關心他最近的情況,因此變成了朋友,變了朋友之後,漸漸了解他多了,例如說到他返回香港,面對了什麼的問題。
方:那時候還沒有什麼深入的想法,只是想把他作為一個主要人物,在電影裏作為一個引子,我們問他:可以嗎?他同意,我們便開始了。但他在電影中發生了什麼事,電影裏面他遇上那個女孩,那個女孩見到一些幽靈,起初我們一概都不知道。又例如羅卓瑤以個人身份慢慢進入澳門,我們也未曾想過,我們沒有 plan(計劃)電影是這樣發展下去,我們所說直覺的意思就是這樣。
羅:我們相信直覺會帶我們去展開整個故事,當方令正談到他給我幾段故事去看看有沒有 possibility(可能性),意思是包括了很多東西,我是憑直覺去感受這個人物有沒有趣味、他發展下去的可能性、有沒有多樣性、會否夠複雜、夠豐富、夠整全等等。
方:我們不會分析他怎樣的有沒有趣,羅卓瑤說直覺覺得有趣,就是有趣,我們也沒有討論如何有趣,可以引發到什麼東西出來,也沒有討論過他可以代表些什麼。
羅:我們一定是避而不談的。
方:有些時候劇本創作到某個階段,發展不下去,我們試過把劇本全部拋棄。因為遇到某個地方覺得不太好,人自然會用分析性的頭腦,這是人一向解決問題的習慣,使用 problem solving(解決疑難)的方法,但是我們希望中斷這個程序,不讓這個思考模式進行,我們的直覺思考模式就是不要分析,不要問為何不能發展下去,如果等了十天,還是不能發展下去,再等下去也想不出什麼出來,你的腦袋裏沒有什麼新的東西可以向前行,簡單就把它停了,放下它在一旁,這就是我們直覺的創作方法,因為我們覺得沒有分析,才能夠把我們個人的生命總體呈現,這個總體呈現才能保存了生命的複雜性。我們是人,有人的複雜性,而觀眾也同樣是人,有某種程度的普遍性,這就是大家互相 share(分享)的東西,這個普遍性就是說,如果我有感受,我希望觀眾也有這種感受。如果我的感受很複雜,我也希望觀眾能感受到我的複雜性,是一種感通。分析就會把整件事肢解,變得死、變得僵化,就是把它說得盡了。等於有人追問你如何可以快樂,其實就把問題說死了,你那麼就不會快樂,因為你把它打斷了,我們就不希望把它打斷,我們不希望把它規範在一個範圍裏面去綁死它,我們就讓它開放,讓它自然流露,有一個總體的呈現,是言不盡意無窮。
問:羅卓瑤是澳門人,電影中的敘述者是導演羅卓瑤你自己。電影是否有一點自傳的成份呢?
羅:是否自傳其實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電影是否表現出一種真的感情。我想我們是表現出一種真的感情。
方:這是我們今次在電影裏面其中一個嘗試,就是在問自己:在文字上面 Sebald 能夠做到從真實情景融入虛構,在電影裏又如何?如何可以做到 Sebald 一樣的效果?Sebald 用文字可以達到這個效果,因為文字是抽象的不是具體看見,但影像就較為困難,在電影中當主角 Jeff開始說話,好像被訪問一樣,因為他是在說他自己,然後當他說從英國回來更加慘,我們就 cut(接上)去他在街上遊蕩的畫面,那個場景和前面很不同,前面是一個記錄性,而這一個鏡頭就不是,是打破了真實性,已經不再是一個記錄,當我們把鏡頭移去他在地鐵、中環、周圍遊蕩的時候,那是個虛構的影像,等於電影進入了另外一個虛構的世界,是他的回憶,當然紀錄片也有回憶,但影像需要重構,是假的,我們的電影也是重構,是假的,但為什麼觀眾覺得它是真實的?我想其實是很對應佛家說人現實的生命,就是一個虛幻。
從海德格的話語說,人是不斷逃避自己真實存在的虛無,他要走入一個非真實的存在,進入別人的世界,不需要面對自我,人是這樣的一個狀態,人是主動投入這個虛幻裏面,所以亦會很容易相信電影的世界,會覺得我們的電影是自傳性的,把《花果飄零》當作真實的故事去看。
羅:可以這樣說,真也好,假也好,感情卻是真的,感受是真的。電影最後把同時發生的兩個故事 merge(結合)成為一個,這樣做,希望能夠到最後達到一種境界。在我生命裏面,很早就感受到死亡是什麼的東西,那時候我年紀很小,死亡給我的感覺就是永遠再不會見到一個人,那是一個很痛很痛的一個感覺,而那個感受基本上是 define(界定)我的生命,因為是這樣,所以我只可以這樣說,那個感情是很真的。人的生老病死,每一個人都會經歷過的,或者早,或者遲,但這就是人必須要經歷,生命本身就是這樣。
問:你們在拍攝的場景,例如在香港或者澳門的街景,用的是 handheld(手提)的攝影機。時間在一個深夜,是否是因為製作上的限制,而有這樣的安排?
羅:不是的,絕對不是,純粹因為是美學上的需要。因為我們知道拍攝這種電影,追求 visual(影像)的美,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如何能夠製造一種淨化、一種 illusionary(虛幻)的效果,對故事的進行是很有幫助的,在 aesethics(美學)也是適合的。如果你拿着一部數位攝影機,在一個陽光普照的一天出外拍攝,當然可以拍得很美,但你不排除有時會遇上陰天,當天一切東西都變得很 flat(暗淡),什麼都不美麗,醜陋到極點,無法營造有感覺的影像。 Digital(數位)的好處就是你在低光的時候,仍然可以拍得很好的東西。在墨爾本可能沒有這種情況,但香港有很多燈光,很黑暗的時候,街燈依然存在,這時候我們可以拍一些高反差的影像,我認為在這種情況之下,可以拍得好,當然我們做了很多實驗,所以就在這個情況之下,在晚上去拍攝。當然故事上需要晚上的背景,例如主角就在夜晚在街上遊蕩。
方:我和羅卓瑤合作了那麼久,很清楚她很喜歡移動鏡頭。如果你看她的電影,她是比較傾向使用單鏡頭的拍攝。
羅:如果可以不用剪接,那就最好。
方:當我們開始構思的時候,我們要考慮很多技術性的問題。我們拍主流電影是用 steadycam(攝影機穩定器),非常昂貴。現在就容易解決得多了,可以用 gimbal(平衡器),拍攝的時候我也不太熟悉 gimbal,操作得不很純熟,還有很多地方,不能做得很好,因為時間所限,沒有辦法去解決。
羅:因為是方令正一個人去拍攝。沒有人可以幫他 focus(對焦)。
方:其實也不單是這個問題,因為要掌握的話,你需要很多時間去 practice(練習),我們因為要應付太多的東西,沒有足夠的時間,例如要兼顧現場的收音。香港環境較為嘈吵,我們沒有專業有經驗的收音師,要現場收音做得好的話,也很傷腦筋。至於數位攝影,數年前我看過一個攝影畫集,一個美國的街頭攝影師,早期拍了很多黑白照片,接着他拍攝了很多彩色照片,當我將黑白照片和彩色照片放在一起的時候,我留意到一個很奇怪的現象:為什麼黑白的照片給我更大的感受?為什麼彩色沒有那種 magic(神奇)的力量?我發現道理可能在距離感,你可以說黑白照片不能把現場的東西真實呈現出來,但是黑白照片就有那種距離感,就不是現實的重複,其實是經過了過濾,令我今次在拍攝這部電影的時候,有了一個特別考慮,因為 digital 的效果是原汁原味,反而增添了麻煩。
羅:真實得過分了,人類的眼睛不應該看得如此清晰,我們看到的東西本來都不是這樣清晰的。
方:那種電子感、真實性都是以前令我們不願意用數位拍攝的原因,但很多攝影師都說,數位製作在調光的時候是很容易摹仿菲林的,簡單如加一些電影微粒上去就可以了。但是我覺得是不應該這樣做的,譬如你用水彩畫畫,為什麼摹仿油畫呢?你只能盡量發揮水彩畫的特點,如果利用數位拍電影,就應該發揮數位的特點,盡量發揮數位電影的可能性,剛才說到的夜景等等,都是按照這個大原則去拍攝,去處理。在選擇攝影機的時候,有一個技術性要求,就是要找到低光之王。
問:你們選擇了什麼攝影機?
方:我們選擇了當年最好的 Sony 的 7R Mark II 相機,沒有使用 7S。7S 是特別給 video 拍攝的,我比較了兩部攝影機的規格,因為 7R 的解像度比較高,畫面比較 sharp(清晰)。我就是這樣想,放在大銀幕究竟怎樣?其實我不知道放在大銀幕的效果如何,唯有是用當時最 sharp 的相機,最 sharp 的鏡頭。網上有很多資料介紹,有些器材很貴,我們選擇了一些我們能力範圍之內的鏡頭。最 sharp 的相機、最 sharp 的鏡頭,拍攝到低光的效果,這就是我們攝影器材的組合。
另外我們考慮的是收音,我們要用 double system(雙系統),不用攝影機來收音,一定要用額外的錄音機,那時候碰巧日本的公司 Zoom 出產了一部質素很好的機器,價錢不貴,屬於 prosumer(專業消費)級的一部八聲道錄音機,質素非常好,比較專業級的機器。我們平常現場收音會使用一支 boom mic(吊掛式麥克風),再搭一個無線咪貼在身上,這樣就有兩個聲帶,保證能夠完整收錄聲音,如果不夠的話,也可以放置一些小型的咪在現場,用東西把它遮蓋,收錄對白為主,不希望後期配音。羅卓瑤也希望是現場收音,以呈現真實的環境,但這次我們人手不夠,做不到有人手持 boom mic,我們的現場只有兩三人,有一個組員她從未有過現場收音經驗,幸好這部錄音機有八個聲道,我替她預設每一個咪都可以 duplicate(重複)錄入兩個不同聲道,duplicate 那個的輸入 level(聲度)稍為調低一些,那麼即使她收錄的 level 過高,也有另一聲道作後備,我就用這個技術性的調整去補救她的經驗不足。我們結果沒有使用 boom mic,只是使用無線咪貼在演員的身體上,他們用 T shirt(T恤)蓋着,沒有穿幫,得到了很好的效果,只不過在後期製作的時候要做 clean up(消除雜音),清除咪跟 T恤磨擦產生的雜音,這些清除雜音通過現代的科技,是可以完全做得到的,只不過需要一點時間,這個工作叫 dialogue editing(對白剪輯),工序跟正常的電影是沒有什麼分別的,我們使用簡陋的方法去做,不能做到百分之百完美,但都能得到一個可以接受的效果。
另外要提的是,一定要做 ADR(Automated Dialogue Replacement)後期配音,為什麼呢?其中有幾場戲,例如鬼魂的戲,羅卓瑤希望沒有現實環境的聲音,事後自己加上一些水的聲音,或是其他的聲音去營造環境,所以這些對白都是事後配音的。如何配音得好,要靠羅卓瑤的經驗。我們拍完了那場戲之後,她要先選擇最好的那一段片,在贊助我們的酒店的會議室內,關掉冷氣,把該段影片用電腦輸出到大電視機上,我設置了錄音機,叫演員戴上 headphone(耳筒),一邊聽那段現場錄音,一邊配合口型再說一遍,這個方法與專業錄音間做 ADR 沒有什麼分別,只不過比較簡陋,效果一樣的好,因為羅卓瑤有經驗去判斷演員的情緒是否可以,口型是否可以,都是要立刻作出判斷,有時因為對白很長要分段錄,事後來再接駁,例如在中環那個鬼魂的對白很長,只可以分開幾段,我們運用多年來拍電影的經驗,雖然我們不是親身做過,但是我們看過别人如何做,就依着這個程序做同樣的東西,最終聲音的效果都很不錯,我們的 DIY 跟別人的不一樣,因為我們有三十年拍電影的經驗。
羅:我出席一個電台訪問中,那個從電影學院畢業了不久的年輕人,覺得我們做得很好。他說,Clara, do you know how cool you are?(羅卓瑤,你知道你有多酷嗎?)我問他是什麼意思。他說只有我們學生做 DIY,你們拍了大電影之後竟然也做 DIY,令我們覺得很開心。我們其實給他們示範了如何製作一部電影,即使做 DIY 的設備很簡陋,但仍然是可以進行的。
問:你們下一部電影在器材上需要添置什麼?改善些什麼?
方:我希望第一個要解決的,就是對焦的問題。正常情況會有一個專業的助手,俗稱 focus puller(對焦助攝),器材亦要配合,因為鏡頭本身需要 calibrated,要好準確,故電影鏡頭十分昂貴,我們負擔不起,唯有使用自動對焦系統,考慮購置新的攝影機,例如 Sony 的 7R Mark 4,它的對焦系統使用 touchscreen(觸控螢幕)方法,把焦點鎖定在一個人身上,就一直能夠聚焦在那裏,不會轉移。我們拍這部電影的時候,有一個場面差點令我們措手不及,因為焦點離開了主角的身上,轉到後面的牆上,因為牆上有一塊金屬板反光,相機的 focus(焦點)就轉移了過去,現場整體的光都是靠街燈,很平均,只要有一個光點,焦點就會吸引了過去,幸好助手很機警,拉起一枝小型 LED 光管,當是車頭燈掃過,演員的面上多了光源,focus 就一直停留在他的面上。
例如拍澳門的一段,攝影機與那個演幽靈的少年像在跳舞一樣,跟隨他忽高忽低忽遠忽近的移動,如果有人在旁邊協助 focus 就最好了,他在四周跑動,我沒有辦法準確對焦,我們知道這樣的缺失,是無可避免,因為是製作條件的限制。只能說我們盡可能去做到。還有就是那個 gimbal,有時候它不很聽話,我們需要一個比較先進的、優良的工具,能夠隨心所欲,這次有一些 movement(移動)就不太美,幸好羅卓瑤肯收貨,不然不知道要拍攝多久,才可以完成。可以這樣說,今次我們的嘗試是合格的。放在大銀幕上,仍然是可以接受的。
問:器材上的自動對焦功能已經很先進,應該可以解決你的問題。
方:我也是希望這樣。另外下次會買 DaVinci Resolve 的 Studio 版,聽說它的 noise reduction(消除雜訊)效果很好,因為要在放在大銀幕上,每個鏡頭都需要做 denoise(消除雜訊),一定要盡量移除這些雜訊,科技進步,上次只是花幾十塊錢的一個軟件便做到了。
問:《花果飄零》會不會在香港上映?
方:其實很難,我們不預料《花》片會有商業上的發行,因為這是一個商業化的世界。暫時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研究,理想的話我們希望在網上可以有一個自己的戲院,可以在上面放映我們的電影。其實有一部電影我很想再放映,就是羅卓瑤當年的在英國 National Film School(國立電影學院)拍的一個畢業作品,羅卓瑤有一個版本,是 16 厘米的 copy(拷貝),但是我們沒有錢把它數位化,如果可以修復它的話,再加上我們有一個網上的戲院,我們希望將這部電影放上去,也可以把《Letters to Ali》放上去,甚至所有我們製作的電影,也希望放上去,例如在香港拍攝的短片《赤地》都可以放上去。可惜的是現在我們做不到,因為我們同時要兼顧籌拍下一部主流的電影,做不到的話,我們就沒有經濟收入去支持拍我們的 DIY 電影,其實不容易,除非有一些網上平台,讓我們可以將我們的電影放上去,提供收費觀看,因為我們想拍續集的話,我們需要資金。
問:考慮過 Vimeo 嗎?
方:我還沒有研究過 Vimeo 如何作為一個收費的平台。
問:你也可考慮 Patreon。它是按月收費的一個平台。很多 YouTuber 也用 Patreon 作為一個收費的平台去推廣自己的影片。
方:我暫時未有時間多作研究,我們也希望多些人能夠看到我們的電影,現在這個 DIY 的成功,是為其他人製作了一個模式,可以按照這個模式製作,很希望其他人都能夠作這樣的嘗試,多拍一些好的電影。如果有其他朋友想知道如何製作這部電影,我也樂意分享我的經驗。
羅:我們現在的計劃是讓電影多參加電影節,除了參加了台灣的金馬獎,亦會參加歐洲的電影展,做他們的首映。我們不期望有正式商業的渠道,可以發行這部電影。剛才你們提到的問題,我們沒有時間去解決。除了拍好電影之外,亦很需要周邊的配套支持和配合,對嚴肅的電影有這樣的支持,當然越多越好,多謝你們。
三、後記 by 姚啟榮
十月初張偉男告訴大家《花果飄零》即將在雪梨電影展首映,我們興奮不已。這部製作了四年的電影面世,對導演羅卓瑤和編劇方令正特別有意義,因為這是一部從拍攝到後期製作都是 DIY(自家製)的出品。想到他們在家裏做後製的艱辛工程,浮現在腦海就是一個問題:怎麼可能?當然我們還很想了解這部的電影的誕生過程,作為電影藝術工作者的甜酸苦辣。
因為 COVID 蔓延,張偉男、馬吉和我只好安排線上訪談。羅卓瑤、方令正和張偉男身在墨爾本,我在雪梨,馬吉在香港。幸好這樣子的談話沒有受到互聯網的連接影響。這個愉快的訪談接近了一小時四十分鐘,兩位創作人的心聲娓娓道來,令我們感到他們的熱情,得以了解他們對藝術的認真和對電影的執著,以及製作背後的艱難。
我主要負責整理訪談文字稿,陳進權花了許多時間協助校對。我們盡量保留實際對話中的中英夾雜語調,其中談到的英文字詞,得到羅、方兩位同意,附以中文意譯。他們對於在雪梨電影展在電影院大銀幕放映出來的效果很滿意,得到非常大的鼓勵。訪談後數天得悉《花果飄零》得到金馬獎最佳導演獎,當然更是錦上添花,實至名歸。
全文《花果飄零》劇照、工作照提供:羅卓瑤、方令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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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們來說,這是有一個好重要的意義,就是從長遠來看,將電影解放出來,把它脫離了市場的機制。意思是什麼呢?就是得到了創作的自由。電影作為藝術創作,經過我們的試驗,現在自由度就變得很徹底了,沒有了限制了,對電影的發展來說,這樣是很重要的。 緣起 如何可能? 如何入手? 導演的片言隻語 與談人介紹:
「我希望作品是完整的。不是只拍給現在的香港人看,而是給世界上所有人看。甚至,我希望,在幾十年之後,這部電影都有歷史價值。可能五十年之後的香港人,都能透過它去明白五十年前發生甚麼事。這是我的自我要求。」
演員只要在鏡頭前,多少會恐懼於「自己的存在」。演員還是會想「營造存在」,因為再怎麼樣表演都沒有辦法成為現實,所以會去營造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在一些動作的設計上,我可以去做一些花樣──在《在車上》裡就是妳剛才講的抽菸的手勢──可以讓演員定格在那個瞬間,讓演員「存在」於那場戲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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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失婚婦女的田調過程中,陳湘琪找到的對象 10 對夫婦有 9 對離婚,不離的那一個就像嚴太太。當周遭的人都納悶為何要在傳統婚姻關係裡掙扎、到底追求什麼的時候,對諸多的「嚴太太」而言,就只是繼續過日子罷了,反正不離不快樂、離了也不會快樂,彷彿所有人都患上了「快樂缺乏症」(Anhedonia)。
憑藉《美國女孩》拿下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的阮鳳儀,一夕之間成了台灣影迷的新偶像。她說起話來聰慧、大方又帶著點孩子氣,的確有幾分天才少女的味道。然而聊完一個時辰,我想為這故事下的標題,卻是「沈澱」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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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電影攝影,但又不是電影;這是舞蹈,但只能用手跳。在導演邁入一個有些使不上力的年紀時,卻得開始學新東西。然而《指尖上的幸福人生》是無法像電影那樣保存下來的,它轉瞬即逝,只有在觀眾在場的時候才存在。八十分鐘的演出,沒有一刻不驚奇。你熟悉眼前所有的單一物件,但絕對沒有看過這樣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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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白人的知心好友全是白人,應該並不少見。要說《六人行》比較有問題的地方,可能在於「市景」,也就是主角們碰上的白人太多、其他族裔太少了。但要將《六人行》貼上「落後」標籤,或許也有失公允,畢竟主角羅斯的第一任太太後來成為女同性戀、並與伴侶成家,《六人行》成為第一個呈現女同志婚禮的美國電視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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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 我是 VK~ 在 8 月底寫完〈探索 AI 時代的知識革命:NotebookLM 如何顛覆學習和創作流程?〉後,有機會在 INSIDE POSSIBE 分享兩次「和 NotebookLM 協作如何改變我學習和創作」的主題,剛好最近也有在許多地方聊到關於 NotebookLM 等 AI 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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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泰CUBE App 整合外幣換匯、基金、證券等服務,提供簡便、低成本的美股定期定額投資解決方案。 5分鐘開戶、低投資門檻,幫助新手輕鬆進軍國際股市;提供人氣排行榜,讓投資人能夠掌握市場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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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張老師的第三本書,我想前二本應該也有很多朋友們都有讀過,我想絕對是受益良多,而這次在書名上就直接點出,著重在從投資的角度來切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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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日舞影展在一月展開,今年慶祝四十歲的日舞影展不僅先前辦了「史上十大日舞電影」的活動,影展也迎來史上最高的影片報名數量,包含 17,435 部長片與 12,098 部短片。十一天的影展期間共放映超過 130 部電影,包括來自 24 國的 82 部長片與來自 22 國的 53 部短片,其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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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電影再讀腳本,聲音就活了起來。這是劇場和電影交融之後所帶給讀者的,而齊勒在三部著作中不斷探問的,關於母親的空巢、父親的失智、兒子的憂鬱,所希望帶給讀者的和坂本龍一相仿──在尖銳的對話背後,為的是擁有更多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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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懷舊」終究是屬於故人的,源於未能掌控未來的無力,在千禧邊緣長大的一代人,不曾經歷九〇年代的經濟奇蹟,卻也無法像新一代人那樣完美適應時代的演進,終究只得在無依的環境裡成為一隻變形的蟲,假裝自己適合城市,假裝自己不曾失落,假裝自己還能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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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是我肩負釀實習時最常感受到的,從插畫、影評、平面設計到採訪稿⋯⋯等等,大家的信任讓實習生活有了自由的形狀,可以盡情嘗試、觸碰各式各樣的工作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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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影迷到影評、從興趣變正職、從部落格到 IG,趁著釀電影即將踏入第七年的此刻,我們邀來常與釀合作的影評人香功堂主、Kristin(一頁華爾滋),與主編來一場充滿「老兵」心境的真心對談──追著時間與時效,看片、寫稿、經營社群,走過菜鳥時期的風風火火,資深影評人的日常,是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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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串流平台 Disney+ 首部製作的原創日劇,本劇展現的是迪士尼高層對於劇本和品質的堅持。《因為我們忘記一切》改編自燃え殻的同名散文集,劇集節奏很像日本深夜時段播映的「深夜劇」,只是最大的差別在 Disney+ 有的是錢,而且他們十分懂得如何把錢花在刀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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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停格動畫工作者而言,時間的折磨是揮動魔杖的必要交換。唐治中是長期與黃勻弦合作的動畫拍攝與剪輯師,他回憶前陣子在拍攝新作品時,光三個角色就拍了12個小時,最後獲得7秒的畫面:「我那時突然發現,我的生命12個小時,換他們活過來7秒鐘。」這些戲偶,對動畫工作者而言,是有靈性的,是他們生命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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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盾陸續受邀為張藝謀導演的《英雄》、馮小剛導演的《夜宴》作曲,其旋律脈絡和中華文化演繹語彙,皆明顯源自《臥虎藏龍》美學精神,堪稱武俠三部曲。然而,譚盾完成《夜宴》後就不再參與電影製作,形影正如江湖大俠,來無影去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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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電影攝影,但又不是電影;這是舞蹈,但只能用手跳。在導演邁入一個有些使不上力的年紀時,卻得開始學新東西。然而《指尖上的幸福人生》是無法像電影那樣保存下來的,它轉瞬即逝,只有在觀眾在場的時候才存在。八十分鐘的演出,沒有一刻不驚奇。你熟悉眼前所有的單一物件,但絕對沒有看過這樣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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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白人的知心好友全是白人,應該並不少見。要說《六人行》比較有問題的地方,可能在於「市景」,也就是主角們碰上的白人太多、其他族裔太少了。但要將《六人行》貼上「落後」標籤,或許也有失公允,畢竟主角羅斯的第一任太太後來成為女同性戀、並與伴侶成家,《六人行》成為第一個呈現女同志婚禮的美國電視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