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車上,就好像真的在看村上春樹的小說一樣,我腦袋被迫被分成平行世界,像《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左腦與右腦被分割開來、影子與本體被切斷,而在車上,就是戲中與真實人生,被完美分割。
當然這是很悲傷的,因為分不出真假,這種虛無是誰看了即使不悲傷,也一定快樂不起來。可是不管是濱口龍介還是村上春樹,總是能把這種悲傷壓抑的很完美,讓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在壓抑。
自欺欺人,拋棄誠實,每天裝傻
「所謂的真實,無論是什麼都不至於太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並不知情」
就像是裝傻裝到真的傻了,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裝傻,這樣看起來還真得是活在雙重人格一樣,用舞台劇、寫故事這種方式來比喻這種雙面,很犀利,讓人摸不著人生到底是在戲內還戲外。在車上這片名也是某種雙面,在車上的我是一個我,車子外的我又是另一個我,這種裡外不是人的日常,真是可憐。
人與人的相處喪失了自然,只剩下演一個禮貌,勉強做一個人。看著家福的皮笑肉不笑、還有他老婆那行屍走肉的模樣,還有他司機美沙紀如石頭般的冷淡,而自己只能剩下契訶夫劇本裡的凡尼亞舅舅像自己,可是這凡尼亞舅舅又是他想逃避的真實,讓我看見了一種自我否定,又不得不面對這種糟糕真我的矛盾,真是可憐。
如果真實的自己是很糟的,那還值得面對嗎?
然而這種矛盾,似乎也是最好的活法,因為真實的自己如果很糟,不如壓抑。
「就算發生這麼可怕的事,世界卻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依然安穩的走著,像什麼事也沒有一樣,然而這個世界確實已經發生可怕的事了。」
這劇本真的很厲害,濱口龍介一直在描述可怕的事,但又沒有一個具體的可怕對象,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陌名的壓抑、陌名的悶、陌名的自我矛盾,等熟識的人死後,才後悔當初的不真誠,可是又似乎沒什麼好後悔自責,因為我們永遠也不可能了解別人的黑洞,也不了解自我。只能習慣於裝傻、假裝、忽略自我情緒,這樣的自我忽略,轉向到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不真誠的表象。
即使跟自己老婆每天做愛,依然還是不了解自己老婆,她口中說的暗戀印記的原創小說,與真實的現況對比極其諷刺,真實上是每天做愛,而情感上還是很有距離感的暗戀,這種寂莫發生在這種親密關係下,就像喪失誠實能力一樣。而這種事情,在電影中是如此日常,可實際上足以是件可怕的事,每個人相處都像在應付,背後都在各想個,這就像某種病態。家福與他老婆對比小說與契訶夫的平行描寫,都像一種放棄與人正常交涉的躲避一樣,可大家都還是裝作沒事。
「我聽得出來他說的是真的,雖然不知道是否屬實,但對他來說是真的,我聽得出來,因為我在一堆騙子之中長大,如果不懂得分辨真偽,就無法存活。」
這段讓我想到上部也是村上春樹改編的作品《燃燒烈愛》,真正的東西不一定要發生在真實存在上,這電影真實定義,也與燃燒烈愛一樣的模糊,美沙紀媽媽的雙重人格、家福與契訶夫的呼應、當然還有音的小說,真實情感都建立在小說與戲劇裡,而現實上卻都是假情感,那這樣哪個才算真?
當然高槻口述的小說,到底是不是音告訴他的,當然也不再重要,因為聽起來很真誠,真誠就是真的,因為現實中沒有人真誠。
「墳墓的另一端將會見證我們活得有多麼辛苦,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淚,人生是何等的艱辛,這樣上帝就會憐憫我們了吧」
主角的名字,甚至還刻意改名,避開宗教意義的字。而電影對宗教的信任,似乎是某種悲觀,因為活著很艱苦,所以死後上帝會安慰我們。一輩子替別人工作很悲哀,等認識的人死後,才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她,很悲哀。所以最好就是等死,因為活下去除了辛苦之外也沒別的了。
這種絕望,也沒辦法說他悲觀,還必需承認他是寫實的,因為契克夫就是典型現實主義。人活著就是這樣,如果不提任何死後上帝,那活著除了艱苦之外還剩下什麼?上帝不就是人類拿來抗衡現實無望的心靈寄託嗎?
在車上去配合契克夫,也把自己添加不少客觀的現實悲觀。生離死別誰不會經歷?你有多大勇氣?看著自己親人死了還能不想像有沒有個上帝之類的存在。
而看著契訶夫的戲,再對比家福的日常生活,似乎變成一種,為什麼生活只剩下禮尚往來,卻沒空間來容納負面情緒的咆嘯,要咆嘯還得到戲裡演。社會中的壓抑氛圍,的確嚇人。
結語
這電影就是,真的很像村上春樹,如上次的燃燒烈愛一樣。明明就只是個日常,卻能讓你很明顯感受到那人性的空虛,一群死靈魂,這是很可怕的人性墮落,但他又這麼寫實。也佩服濱口龍介能把這種小說才適合表達的抑鬱文字,能完美復刻到影像,真的很像在看小說,那文字獨有的想像力,這電影完全都有。他獨特的電影語言,讓我耳目一新。
濱口龍介把人際相處上的不直接、不信任、不真誠、逃避與人坦誠的種種通通攤出來,藉此警悌不要小看這種人人社會都會上演的虛偽相處,這些假裝的日常,最後都能足以讓你後悔整個人生。
現實不給人自在,只能往虛幻裡面鑽,人人都在相處,可也人人孤獨,各自活在自己認為對的世界,這電影在人性弱點的描述,真的很寫實。
我們好幸運,最近村上春樹小說改編的電影,都好好看。上次的燃燒烈愛,以及現在的在車上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