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點,母親在睡夢中硬是被我打來的電話吵醒,接到消息後搭計程車直奔警局。我坐在警局櫃檯正做筆錄,痛覺還沒發酵,腦袋還算清醒,能答出事發的每一個細節。只是另一個事主跑了,沒有對證,路上沒有監視器,警察來的時候剩我獨自坐在橋邊的人行道上,機車車殼撞掉一塊,籃子扭曲變形,後照鏡整整轉180度,長褲都磨破,看上去狼狽至極。
母親走進警局,臉上藏不住睏倦,這本不是她應該清醒的時間,她在我身旁拉了張椅子直接坐下,說「媽媽有幫妳保險,不用擔心錢」,我說沒事,妳也不用擔心。筆錄簽過名警察就放人了,畢竟除了渾身是傷的我和撞得半爛的機車之外,現場什麼都沒有。
走出警局天色剛亮,幸虧機車引擎沒壞,勉強還能發動。後照鏡根本看不見來車,直直照著眼前路,看起來有點滑稽。母親用力將後照鏡掰回原來位置,歷經劫難的後照鏡抵不過新一波打擊,應聲而斷,她順手把殘骸往置物箱一放,示意上車。左手背傷口還滲著血,我小心翼翼避開母親的白色衣服,一口氣跨上機車後座,抓住身後的把手。母親一言不發催動油門,一路直行。
在三重念了6年書,母親每天騎著這台車載我返家,無論晴雨。一樣是三重,路徑脫離學校和住處兩點一線,眼前的路像是全新的,她回頭問接下來要往哪走。腦袋頓時一片空白,讀私立學校大多時間都在教室裡關著,連假日都是,除學校附近的路,關於這個城市的一切一無所知。我把頭往她肩膀上靠了靠,沒有回答。於是她隨意彎進一條小巷,碰碰運氣尋找走回正途的路。
機車感覺下一秒感覺就要散了,零件大概有地方撞壞,一路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後照鏡已經斷掉一支,另一支也不在應該在的位置,一停紅燈就對上路人毫不遮掩的好奇目光,什麼都無法解釋,於是決定閉上眼睛。西式早餐店炒鐵板麵飄來的油煙味和中式早餐店蒸籠溢出的小籠包香氣輪流衝擊鼻腔,早餐店都醒了,原本想從背包裡摸手機出來查看時間,傷口卻開始隱隱發疼。
一夜未眠,日子和日子之間像是失去分界,思路已混沌不堪,方才走過的路一條都記不得,只記得那天清晨有點寒,穿一件短袖和薄外套冷得直抖,母親搓了搓我的指尖,將我的左手輕輕的塞進她口袋裡。
家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