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主管對我大聲斥喝,「你說你盡力了,以後不要讓我再聽到這種話,你覺得鸚鵡飛走也沒關係、飛走就算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
「要不然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你盡力了』?」
他的怒氣來的毫無道理,直接向我直衝過來,像是高速公路上出現的連環追撞事故,不知道肇因為何。每當我想要說話時,馬上被他接下來的另一句話截斷,我意識到了──他只是想要責罵,他想要個情緒的宣洩口,不想要過問整件事情的發生、經過。
我必須承認,我被罵到有點情緒。
農場有一隻很漂亮的琉璃金鋼鸚鵡──king,是個才半年大的公鳥,平時我會照看牠、餵牠喝奶,與牠遊戲。king平時都被放置在站台上,用鎖鏈以及大鎖綁著,供人觀賞。我還記得在我入職的第一天,king咬斷了鎖鏈,逃出了農場,把整個工作職員都嚇壞了,好在還是把鳥找了回來。但自從那一天以後,每個人都變得膽戰心驚的,怕牠再次咬斷鎖鏈、怕牠再次出逃,用了更結實的大鎖來鎖住牠的腳環,畢竟在很多人的眼中,那是隻上萬元的金剛鸚鵡。
與king初見面時,牠對我不理不睬,把我的手咬到瘀青、紅腫,但在相處的一個月後,只要我站在牠前方,牠便會向我飛躍而來,會把頭埋在我身上,用不會讓我受傷的力道輕輕咬我,對我撒嬌。
近幾日,由於我們部門只有兩個人,一個人隔離中,而我又需要休假日,農場顧問只好安排其他部門支援我的工作,但又害怕其他部門的同事抓不好king,又發生king從農場飛走的事件,決定一勞永逸,直接拿起剪刀,將牠的雙翅攤開來,把牠的飛行羽一支、一支,又一支的剪掉。
我聽著king淒厲的喊叫聲,別過眼,我受不了那個畫面,──對不起,我只是受雇於人,動物們很多的事情,我沒有置喙的餘地。
「這樣就好了,你以後不用鎖牠了,直接放在站台上就好。」顧問把剪刀收拾好後,對我這麼說道。
「真的完全不用鎖嗎?牠不會飛走嗎?」保險起見,我又重新問了一次。
「對,不用鎖,牠再也不會飛了。」
既然單位主管的顧問說得如此斬釘截鐵,我便照他的命令行事,主管們把king的腳環的鎖鍊拆下,讓牠自由在地上、桌上走動。儘管單位主管們說不用再綁,但我潛意識還是沒有安全感,畢竟我親眼看到牠從站台、塑膠箱、桌上飛下來,為避免牠走失,我硬是在牠的腳環上綁了一條放飛繩連接牠與站台,直到今天,牠把放飛繩的小鐵環咬斷,飛到了二樓高的樹上。
──原來,牠還是會飛啊。我感嘆著。
我將我的所見所聞向組長、主管們報告:「我有用繩子綁著,但是牠咬斷了;牠飛到了二樓高的地方,是同事幫忙才把牠帶下來的。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鍊子可以用了。」
「你心這麼大,就這麼過來跟我講,都不用顧著牠、看著牠嗎?牠又飛走了怎麼辦?」
「我已經盡力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我在單位主管『不要綁、不要鎖』的指令下,硬是綁了條放飛繩,在繩子被咬斷後,請同事幫忙把牠從樹上帶下來,另外在現場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忙看顧、我又需要向上級報告、找不到其他鎖鍊的情況下,用最快的速度趕緊通知主管,這是我能做出的最好判斷了。
直到現在為止,我仍是覺得奇怪。──「再也不用鎖了」、「牠再也不會飛了」,這兩條訊息是由主管階級們直接下達,依循指令行事的我,為何在我發現問題、努力解決問題,然後報告問題後,還需要承受責罵?我果然不擅長與人相處、處理職場關係,尤其在我梳理完事件所有的訊息後,我仍覺得這股對我發的火氣莫名其妙。──那些人,是否因為自己斬釘截鐵的保證出了錯,為了要保護好自己完好無損的形象,才這樣對我發著莫名其妙的火氣?他們是否因為焦慮與慌亂而無法思考,只能在被情緒的控制下,將所有的過錯歸咎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