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劇裡的我和睡

六點嗶嗶亂叫的鬧鐘聲像忽地從天而降的一堵牆，擋住了你正在前進的睡眠。必須去做的事讓你沒法將那堵牆破開，重新倒回夢鄉。

白白浪費了一次好夢。

以前聽了很多關於鬼壓床的故事，總嚇得你晚上不敢睡覺，但後來聽說，其背後原理是大腦為了防止身體跟著夢中情景做出相同的動作，所以暫時將其癱瘓。

其實，你幾乎每天都被壓，但是是眼睛被壓，身體被迫醒著。你閉著眼刷牙、尿尿、洗臉，隨後閉著眼爬樓梯去頂樓拿制服、襪子，直到下樓時撞到扶手，才稍微醒來一點，看到這微亮的世界。

「啊幹，好痛!」你輕叫。

拿著衣服，回到房間準備換上。除非是睡過頭，不然你極少會乾脆地直接動作，你通常會先在床上坐下來，重新閉上眼，開始邊點頭邊冥想，惋惜著剛才喜歡的女孩牽起自己的手竟然只是一場夢，而這個夢竟然被那該死的牆毀了。有時你會煩惱自己那堆宛如初見的講義，覺得自己真的很廢，連功課都提不起勁寫，每每都在老師追殺的黑名單裡。

想著想著，就六點二十分了。校車來的時間是六點半。回頭看自己那張床，你真的好想再撲回去，大睡一場。

「已經六點半了，你快點!」父親的叫喊聲突然灌了過來。不知為何，他的時間總過得比你快。

你趕緊站起身換衣服，你一定得搭上校車，因為這樣就可以再睡半小時的好覺，你可不想去擠像是在逃難的市區公車，那樣的話別說是睡了，連站穩都很困難。

還好校車也常常誤點。

偶爾，你會為了逃出老師的黑名單，計畫著犧牲一次的睡眠機會，去寫(其實大多時候是抄)昨天的功課，但校車上冷氣剛好，十分舒服，搖晃的車身也讓你沒法將字寫好。

「算了，早自習再寫好了，先睡吧!」你會這樣想著，然後就把東西一股腦兒亂塞進書包，倒頭就睡。

你幾乎快忘了自己不愛睡覺的時候。

幾個月前，你為了增加你那慘澹的志工時數，選擇犧牲假日，報名新竹山區田寮國小的志工。工作內容是帶著那邊的國小屁孩一起體驗諸如插秧、拔草等農家生活。中午吃完飯後，你和朋友都已經累到站不起身，但一旁的小孩卻還活力滿滿的在外頭玩鬼抓人。

眼前愈來愈模糊……

睡到一半時，你們忽然被他們吵醒，「來陪我們玩鬼抓人!」又是一堵從天而降的牆，你們趕緊拒絕，「讓我們先睡一下，我們真的很累。」「哪會累?我們都不會累!」他們反駁。

於是你遲暮老人似地回答:「等你們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那一刻你突然覺得，倚老賣老真的很爽。

你開始能體會部分長輩的心情了。

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幼稚園的午休時間是十一點到一點，老師幫忙鋪好棉被後，二十多個人睡在一間教室，不會太擠，空間剛剛好。但那時的你非常討厭睡覺，常常躲在被窩裡，和同學玩遊戲王卡。每次三幻神要出場的時候，你總因為太過興奮而吵到一旁在睡覺的老師。

然後老師就會叫你們去罰站。

雖然三幻神終究無法出場給予敵人痛擊，但你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不用待在那悶熱的被窩裡流汗。

現在想想，如果你是老師，好不容易得來的睡眠時間竟被幾個小屁孩打斷，你真的會很想把他們抓起來痛罵一頓。

後來，你升了小學，午休變成要趴著睡。

雖說和幼稚園相比，時間減少了一個半小時，但對你來說，卻像過了三小時那般久，因為之前你從未趴著睡過，現在突然要你馬上睡著，這就好像叫一個從未打過籃球的人上場砍個三十分那般困難。

更煩人的是，每天都會有固定的六年級的學長姊來班上巡邏，如果發現有人沒趴著，他們就會上前關切。

而你就是常被關切的那一個。

你總會隨口找個理由:我昨天八點就睡了現在睡不著，來搪塞他們。

不久後你發覺，每次趴久了，腳似乎都會有上千萬個微型粒子在裡面開派對跳舞，又痛又癢，嚴重時甚至會短時間的喪失知覺。

這讓你更加抗拒趴睡。

但究竟，是什麼時候，你開始寧願每次午休都被痛醒，也要趁這時間來好好休息的呢?

校車一個煞車，你勉強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學校，校長站在校門口和經過的老師學生道早。

為什麼時間過那麼快?為什麼今天沒塞車?你的心石頭般地沉了。

你的身體機制一直都很奇怪，還沒到學校前，不管校車如何在車流間走走停停，你都不會有知覺，可只要一到學校，那最後一次的煞車，就會讓你立馬睜開眼睛。

這究竟是好是壞呢?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你根本不想睜眼，但沒辦法，你有你必須去做(雖然不想做)的事。

幼稚園和國小低年級時，有必須去做的事嗎?

你忽然覺得，你對睡覺的感情就像是偶像劇裡的男女主，先是互相討厭，再瘋狂愛上彼此。

他們相擁時，世間的一切，皆是空無。

眼睛半睜半閉地走進教室。放下書包後，你拿出原本是幾天前就要交的數學講義，打算坐下開始趕工。但紙張被晨風吹得翩翩飛起，看著眼前密密麻麻，如同熱鍋上無數亂爬螞蟻的國字數字，睡意重新武裝，再次攻上心頭，「高二甲班50人某次數學段考成績平均……啊是關我屁事啊……」你喃喃著。

這時，有個聲音在你腦海中響起，「不如就再睡一會兒吧!」你覺得他說的再對不過，眼皮越來越重……可如果不寫的話，等等一定又會被老師追殺……

算了管他的，先睡再說吧!你終究還是下了如此決定。

將桌上的講義和筆一股腦兒亂塞進抽屜，你趴了下來，希望在那堵名為鐘聲的牆再次從天而降前，你能聽到剛才牽你手的女孩，跟你告白。

但你早晚，都要把那些講義，從陰暗的角落裡，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