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有過蛀牙嚴重,必須抽掉神經,戴上假牙冠的時候嗎 ? 父母生下健全的身體給我們,卻隨著時間、自己的濫用,而逐漸敗壞,藉由一次又一次的痛楚,聯想到自己的父母。
某天夜裡,工人們搬進我的嘴裡開始施工,他們敲敲打打、弄疼了我原本地基就不穩的牙,還順便偷走了我的一夜好眠。
右後方的臼齒被診斷出嚴重蛀牙,必須進行根管治療。當時我並不曉得這件事的嚴重性,以為只是平常的補補蛀牙,先把蛀蝕處挖掉,再用銀粉補起來即可。沒想到這次的治療,卻折騰了我好幾個月。
治療幾乎把整顆牙齒磨掉了,半壁江山毀於一旦。牙菌斑對我的牙貪得無厭,往裡鑽洞、寄生其中。宏偉的房子,幾近鏤空,外牆白色粉刷,內裡卻漆黑腐朽飄出異臭。為了保全建築根基,醫生只能幫我剷除蛀處,在外裝上牙冠,以保護牙根。
治療過程的痛楚大致能被麻藥技術減緩,可我內心仍覺得十分罪過。父母親贈與我的家屋,卻因個人衛生惡習惹上流氓工人。他們早在內部鑿洞,使房屋瀕臨毀壞,而我卻日夜沉溺甜食中,用豐足的糖分餵養這群肆無忌憚的細菌。
治療時,父親陪伴一旁,醫生怪手般拆除違建時,他的面部表情凝重,眉頭緊鎖。醫療器械噴濺的水花如塵土飛揚,沒多久,房屋便被夷為平地。我用舌頭去探視,蛀牙處感覺空蕩蕩的,內心也空蕩蕩的。
猶記小六時,醫生宣布我近視了,必須要配戴眼鏡。當我內心暗自以為戴眼鏡很時髦時,父親卻用沉重的表情告訴我,我正在揮霍父母親給我的健康資產。
從出生那一天起,他們在我的健康戶頭中存進了滿滿積蓄,卻因為我的懶惰、疏忽與濫用,使這筆積蓄越來越薄。
離開前,牙醫語重心長地跟我說:「妳要好好刷牙,不要跟爸爸一樣牙周病了,他上次開刀痛得很。」這時我才明白,原來,父親的牙齒比我還差,然而他從未向我們吐露過任何牙周病的苦痛。
孩子身上的痛,總是痛在父母心上。父母身上的痛,孩子卻不見得知道。
前幾天,我的牙齒又開始腫痛,拖了許久不肯去看牙,最後仍是父親拉著我去診所。我看見他從駕駛座起身時,顯得非常吃力,必須一手扶著腰桿,一手扶著車門。這才想到,父親的背受傷了,可他依舊努力地工作,也帶著我去看牙。
躺在診療椅上,我看著牆上掛的時鐘,秒針移動速度之快,我感受著牙齒被鑽洞,被夷平,最後再度裝上牙冠的過程。牙冠守護了蛀牙的空洞,也頂住口腔內部四處襲來的壓力。正如父親,他所為我扛起的,永遠比我感受到的多上許多。
21歲的我,如今擁有兩個牙冠。上網查詢過它們的壽命,發現一般牙冠保養得宜可用上數十年,若是全瓷冠則可以撐更久。父親每顆牙讓我裝上最好的全瓷冠,可我還是不禁開始擔心,保護脆弱真牙的它,倘若有一天崩壞了該怎麼辦,那是我這輩子都不敢想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