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歌心情—蘇芮「牽手」1993

這是一個需要先看篇故事的文章。故事內容是另一半John在他的父親過世後，2006年去大陸福建武夷山看他從未蒙面的叔叔，事後有感而發寫的關於他和父親和這位叔叔相處的心情點滴。

牽你的手

很多年以前
你的大手牽著我的小手
帶我到松山機場旁的游泳池學游泳
看著你隨便用手撥弄兩下
就輕輕鬆鬆的浮在水面上
我使了吃奶的勁兒
只是不停的喝水
你又牽起我的手
要我放鬆
學習駕馭水的本事

我抬起濕漉漉的頭
瞇起眼睛看著你
覺得你是巨人
是水中的大鯨魚
是我的天空
給我安慰和力量


後來
後來我們漸漸疏遠
或許是我的年少叛逆
或許是我的提早獨立
或許是我怕聽你講人生的大道理
我躲到書堆裡

後來的後來
我遠走高飛到國外
一圓人生大夢
而你
你從英姿煥發的空官
變成失智的垂垂老朽
而我
沒有參與你的後半部人生

後來的後來的後來
我們重新再認識
我的大手牽起你的曾經很大的手
陪你到公園散步
也許
你根本不認識我是誰了
可是
你順從的讓我牽你的手
我們邁開小小的步閥
陽光灑曳我們身後
拖著長長的背影的你和我
我看到了風的顏色
是柔和的藍
還混著一絲沁甜
還有一點點幾乎感覺不到的心酸

最後
我只能在床邊牽你的手
輕輕磨挲
直到在醫院看你的最後一眼

很多年了
我有點遺忘了牽你的手的感覺
直到這次到武夷山
牽起了小你4歲的弟弟的手

未曾蒙面的叔姪
一個在中國經歷抗戰
下鄉勞改
被冠上黑五類
自殺過也徬徨過

一個在台灣過著沒什麼憂慮的日子
遊走世界
意氣風發

我們相差整整44歲

卻因為你
我們牽起了手

在那一瞬間
我領悟
我只是去一個我不熟悉的地方試著尋找曾經熟悉的你
而他
我的叔叔
也只是從這個唯一和他哥哥有血緣關係的男人身上
回憶他年少就一別經年的哥哥
一別就不再見的哥哥

堂姐告訴我
叔叔脾氣倔強的很
近年來身體雖然微恙
走路從不要人攙扶
可是當我牽起他的手
他卻緊緊的抓住我
不論是上樓梯
還是在後院散步

我想
我們牽的不只對方的手
還有一份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需要兩個人
一起分擔

叔叔拿出他的老人證和機場人員爭辯
一定要送我到機場候機室
模糊中好像看到你
你和他
有一樣的鼻子相同的耳朵
身上
也都流著不服輸的血
還有
永遠改不了的
山東鄉音

我抱抱叔叔
跟他道別
答應他我會常常回家

今晚能否入我夢裡
爸爸
我想再牽起你的手
問你過得好不好
想不想我

John的家庭是個標準的時代產物。他的父親是個在1949年隨著國民黨政府，以空軍身份一起來台的軍人，後來知道回大陸無望，在台灣娶妻，經過多年才老來得子，生下John這個獨生兒子；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一如許多台灣傳統家庭，跟父親的關係並不親近，後來忙著唸書及年少叛逆，當兵後就直接出國進修，這中間從大學唸書開始算起，人生將近有一半的時間沒有承歡膝下。

等到John唸完博士回台後，他父親已經有了老年癡呆的現象，漸漸只能臥病在床，沒有行動能力；在2003年的SARS期間，他父親併發急性肺炎而緊急送醫，為了怕感染SARS，無法就近送去有病歷、熟識主治大夫的松山醫院(當時松山醫院也被劃為隔離醫院)，而改送遠一點陌生的台安醫院，在把父親交給醫院的同時，他們也被醫療系統裁定要隔離觀察，這一隔離就是天人永別，John沒有見到他父親的最後一面。

在父親走後，John家只剩一位高堂老母，加上他並無子嗣(日後應該也不會有吧~~我想！！)，他們家一脈大概就到此為止了，關於這點他還蠻看得開，只是無後的問題事小，那種獨留一人的天地蒼涼感覺，讓我這從小生長在大家族裡喧鬧氣氛的人，看得有點不捨。

直到2006年過農曆年前，John接到一通來自大陸的電話，原本以為是詐騙集團的他，一接，原來是他素未蒙面的叔叔從大陸打來。當初John爸爸跟他這個弟弟在國共內戰中逃難，誰也不知道未來下場如何，所以決定一個留家鄉，一個走台灣，至少還可以活一個保留香火；當年一別，就未再見，90年代初開放探親，John的爸爸也曾回去找這個弟弟，可惜沒有任何消息，原來當年因為這個哥哥是國民黨政府軍人的關係，叔叔在文革期間被打為黑五類，下鄉勞改22年，還坐了兩次牢、自殺過一次，大難不死，腿也廢了，人搬到南部福建去，難怪John爸爸回山東打聽不到這弟弟的下落。

記得當時John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是他終於有了除了母親以外的家庭親人，一掃每次說到未來事的孤獨感；那段時間，他在大陸的親友們(沒想到開枝散葉的香火還挺旺)，三不五時就會成為我們生活的話題之一。為了那回探親，行前陪John去採購一些要給叔叔、嬸嬸、堂姐、姪兒女的禮物，有些單價貴得連我這敗家男都覺得誇張，結果他說了一句：「這是我幫我爸準備的見面禮！！」，讓我完完全全的閉上嘴巴。

從大陸回來後，John寫了這篇「牽你的手」，我算是最早讀此文的人，那時腦海裡，就想幫他的文章配上這首蘇芮唱的「牽手」。在國語歌曲裡，有很多是以「手」為主題的歌，可是多半是以情人、愛人間的手，作為描述的題材，這讓蘇芮的這首可以擴展大愛解釋的「牽手」，變得相當可貴。

曾經我很不喜歡「牽手」這首歌，覺得溫吞又做作，直到年歲漸長，才慢慢體會李子恆詞曲背後的濃厚溫潤人情，以及走過人生悲喜的縷縷滄桑，這是一首越聽越好聽的歌曲，特別是在與John交往這麼多年後，年少相遇，年老相伴，牽起的那雙手，日後也將不會放手。。。經過這些年，John在大陸的叔叔早已歸天家，與大陸那邊親戚朋友的音訊也就此中斷，只是對於那份血脈的牽掛，還是很難忘懷...特別是在經過這幾年的疫情後，有天John突然說有機會他還是想去武夷山走一趟，畢竟叔叔離世超過十個年頭了，該把墳墓修一修，算是幫天國父母親盡一份心吧！

專輯：【牽手】
出版年份：1993年
出版公司：飛碟唱片
語言：國語

詞/曲：李子恆

因為愛著你的愛　因為夢著你的夢
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　幸福著你的幸福
因為路過你的路　因為苦過你的苦
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　追逐著你的追逐

因為誓言不敢聽　因為承諾不敢信
所以放心著你的沈默　去說服明天的命運
沒有風雨躲得過　沒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地牽你的手　不去想該不該回頭

也許牽了手的手　前生不一定好走
也許有了伴的路　今生還要更忙碌
所以牽了手的手　來生還要一起走
所以有了伴的路　沒有歲月可回頭

所以有了伴的路　沒有歲月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