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外派香港

Some people want it to happen, some wish it would happen, others make it happen.”~~Michael Jordan

有的人想要它實現，有的人希望它實現，有的人自己去讓它實現。Michael Jordan

對我一個在台灣長大的人之後在美國上班，現在又要外派回亞洲感覺有點奇怪。雖然兩年外派對了我們全家是一個大事，對 Walmart 的外派部門卻是全部都有標準作業流程，SOP。他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請我和倩芬到公司，先和我們分享有關於香港生活上的一些事情。接下來就是詢問倩芬有關於護照的事情，因為如果倩芬沒有護照的話公司會馬上幫她辦。接下來就是問我們什麼時候方便去香港幾天看房子。他們會安排我和倩芬去香港兩次看房子，在香港會有房仲帶我們看房子。他們也告訴我們在香港房租的預算。因為香港的生活費我大概有概念，我當場馬上要更多錢。他當天下午就幫我爭取到多15%。他們的效率讓我們感到很驚訝，也很明顯的感受到公司希望我快點到香港。我們說之後一個星期我們就要去香港看房子，隔天他就幫我們買好機票。唯一就是我們想帶Karen一起去，但是他說 Karen 的部分公司不能付錢。也因為那一次，我們自己花了八千多美金幫 Karen買了一張商務艙的機票。總不能我們夫妻坐商務艙，女兒坐經濟艙吧？

找房子

那不是Karen第一次搭國際線商務艙，但是是她第一次搭美國航空1-2-1的靠窗座位。第一次感受15個小時的飛行又靠窗又靠走道，怎麼動都不會影響到別人的感覺真好。Karen只是想要來看看以後我和倩芬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她已經決定他不要和我們搬去香港。當然我也已經跟公司講好，我們租的地方一定要有一間Karen的房間。我們不想讓Karen隨時想要來找我們的時候變成一個不方便。公司也同意了，我們就開始尋找四間房間的房子。

到了香港之後，公司把我們放在我很熟悉的香格里拉酒店。一大早房仲來和我們吃早餐，他已經幫我們準備好了15間左右的房子讓我們看。因為我們辦公室將會在尖沙咀，所以我們就告訴房仲鎖定尖沙咀的房子。在整個看房子的過程中， Karen一直想好小好小，我提醒她這就是香港的文化。但是有一點Karen看得很心酸就是他們香港的傭人房。住過香港的人都知道，那間所謂傭人房幾乎是一個庫房。也許那個居住的地方已經比那些傭人在他們原本的國家好了，但是在Karen看來還是虐待的感覺。所以她就眼眶紅紅的告訴我叫我們不要請傭人，因為讓一個人住在那邊那麼小的空間很可憐。當然之後我們也沒有請傭人，反而覺得比較自在。

看了三四天的房子，只有看到一間普通喜歡，但是都沒有非常喜歡的。我們就已經打算再回來看第二次。但是第一次三四天已經夠了，我們就跑回台灣還有去新加坡玩一玩。第二次看房子的時候，只有我和倩芬來。我們把港島列入考慮了。因為公司給我們的預算是夠的，很多香港朋友叫我們住半山。我們第二次真的也看了差不多十間在半山的房子，但是考量到我們沒有車子，上上下下很累，所以決定不住半山。最後終於在尖沙咀快靠近佐敦找到我們理想的單位，風景正對維多利亞港，管理又好，房子又新。最重要的是那個廚房夠大，倩芬喜歡。我們要租的房子，女主人喜歡當然是最重要的。我們是第二任住客，據說前一位住客是國泰航空的機師，沒有很常來住，所以廚房幾乎完全沒有用過。所以我們就把這個四間房間的房子定下來，當天業主馬上確認了，我們就知道我們香港的房子敲定了。

我在這裡要分享個小故事。住過香港的人都知道，聽我的描述就知道我們的房子不算便宜。位於尖沙咀，所有的窗戶都面對維多利亞港，也就是正對香港的金融大樓IFC。但是像我所說的，我還沒有超出公司給我的預算，所以我覺得還好。我們整棟樓大概有3分之一是像我這種外派人員，所以講英文完全沒有問題。在我們搬去進去大概一個星期左右，碰到香港十幾20年來最大的颱風，山竹。我們那住的那棟不算高，只有27樓，我們住在19樓。我們旁邊就很多60樓以上的大樓。颱風來這時候聽說高樓層真的是會搖晃，有點可怕。我倒是不怕，因為從小在台灣長大看過颱風了。加上那天我基本上是在樓下健身房。健身房有大玻璃，看著風雨交加，還蠻壯觀的。之後就在那個時候很多人在Facebook上面問候看大家好不好。我個人不算在Facebook活耀的人，但是我就想跟親戚朋友們報個平安，我就打卡一下。我也沒有注意中文翻譯，聽說Facebook抓的地點我的地方叫做尖沙咀的高級住宅區。

我自己也沒有感覺什麼。我也沒有聽我美國的朋友講到什麼。偏偏就是我在 Walmart 的同事就有人所謂的友善的提醒我。他說嘿，你可能要低調一點，不要讓人家知道你住在這個豪宅。我想了一下，我讓別人知道我住在什麼地方有什麼關係？這就是公司給我的啊？沒有錯，在很多人看來，我是住在一個高級的地方。那公司給我這種所謂高級的福利也是公司的面子啊？為什麼不要讓人知道？我又不是偷來的？如果公司不想給我這種福利，就不要給我這種預算。那當然我就不回來了！而且這個是一般Walmart 外派人員的標準格式，我又沒有特別，為什麼怕別人知道？那我也從這裡體會到亞洲同事們的應該說嫉妒及見不得人家好的心態吧？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因為我到香港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兩年後我就要回去美國。那次應該就是我回亞洲第一次比較不習慣的心態和對話吧？

是的，之前提到，在外派團隊第一次給我房子的預算的時候，我是有跟爭取更多。那也是在公司的範圍裡面啊？這是我常分享給大家人的。你不喜歡的事情，你就要去改變。如果你無法改變，你就要改變你的心態。不要接受了之後又來抱怨。台灣長大的我，偶爾會聽到朋友被公司派到中國或外國去，然後一直抱怨公司沒有給完整的福利。我自己之前在台灣公司的時候就經歷過了外派加拿大。但是10幾年後，我知道怎麼為我自己爭取了。我決定不要一直去「想要」福利，要實際行動，用什麼方法去「談」我的福利。相信我，這是一個很多亞洲人都沒有的技巧。

家人的驚喜

到2018年來算我也到美國26年了，也就是26年沒有在台灣過年了。心裡想著下一年就可以在台灣過年了，不知道如何告訴家人。我們全家三個人計劃了一下，決定在出發前不告訴台灣的家人。我們整個行程的安排是公司負責把我們飛到香港，等香港第一次看房子的行程結束之後，我們自己買機票從香港到台灣還有到新加坡，之後才從香港回美國。我們算在台灣的親戚朋友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偷偷的回台灣。到了台灣，把東西都放到酒店，整理好了先到倩芬家去。2018年倩芬的爸爸還在世，門一打開， 倩芬告訴他說，爸，我們要搬去香港了！倩芬的父親第一句話就說，啊，搬到那麼小的地方去！倩芬的媽媽回來之後，我們也分享告訴她我們要搬到香港，離他們近了，看得出來她的喜悅。之後我們也到台南我姐姐的家告訴我媽媽和我姐姐及姐夫。那麼多年，總算離家人近一點了。總是香港到台灣的機票便宜又快，對我們來說幾乎是週末就可以回台灣，所以家人當然高興！

建立新團隊

很多外派人員的問題就是說會不會想要永遠留在外派的地方，或者是延長兩年的合約？我和倩芬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們第一天就知道我們兩年一到就要回美國。所以我所有的計劃都是如何在兩年內把一個團隊建立好。不要忘記我是做採購的。嚴格講起來，如果以台灣軍中的語言的話，我算是一個美國採購被派到香港「支援」成立新辦公室的。既然是支援的，就會有回原單位的一天。這個亞洲全球採購辦公室的功能就是幫助美國的採購過濾一些工廠的，所以我的工作都專注於如何分享給這些亞洲同事我們這首美國採購的思維。因為Walmart 外派人員的福利算好，也完整，確實是有很多外派的人處心積慮想要賴在外派國家，就一直待在那裡。所以兩年以後續約多一年，甚至多兩年的是有些例子。但是如果公司一直外派人的話，會花太多錢。但是不是每個人的想法都和我一樣。舉例來說，我們因為在香港生活費比在 Bentonville 高，公司會給我們COLA (Cost of living adjustment)也就是多一些錢的意思。其他還有不少公司補助的費用比如說小孩讀書的錢，難怪有一些人會想要賴在外派國不回去了。但是一直這樣浪費公司的錢，我個人是不屑的，甚至看不起那些人的。

我開始做有系統的訓練計劃，如何在這兩年盡量把採購的思維分享給亞洲的團隊。我也沒忘記拿最基本的員工成長比例，三個 E, Experience, Education, Exposure. 對大部分的亞洲同事來說，我不是他們的主管，所以他們的工作經驗我沒有介入很多。只是如果他們有採購方面的問題，我就幫他們解答。偶爾會有一些我真的看不過去的東西，我就會提一下。我大部分的時間用在教他們一些公司的系統和在總公司的一些人事布局。所以我就設計了一套完整的課程。那個課程包含了所有我們在總部對採購的訓練項目。我希望亞洲的同事們藉由訓練去了解美國採購的思維。那我也幫他們認識很多總公司的人。平均每一個月或兩個月，我就會請總公司的人到我訓練的課堂裡面和大家分享一些技巧。我也透過這些分享，鼓勵亞洲的同事們去認識這些總公司的人。雖然Walmart 是全球第一大企業企業，但是除非亞洲的同事能夠到美國總部來任職，不然的話他們在亞洲採購辦公室其實就是一家小貿易商。小貿易商的高級幹部一般就是老闆的家人，而Walmart 這個小貿易商的高級幹部一般就是總部派來的外國人。那我一直告示告訴同事們，這個結構他們大概無法改變。他們能改變的就是提升他們自己的價值。

我是從美國的採購團隊來的，所以以前的舊採購同事們在和亞洲團隊合作的時候如果有遇到什麼溝通上的困難他們就會找我協調。那我也在這個協調的過程當中順便教育一下美國的採購如何跟亞洲團隊合作。我常常扮演的角色是兩邊溝通的橋樑。因為美國總部的人事異動，我到了香港大約半年之後就有一些不認識我的人在採購團隊裡面。所以有時候我會收到一些不認識的人的email問我一些問題。說是不認識，但是從系統上就可以看出他的工作是什麼，我就大概知道這個人為什麼會問我了。我在美國採購團隊的時候確實就被認為是一些主題的專家，所以這些新來的同事碰到我很在行的主題就被別人推薦來問我了。我也常常借用這些分享訊息的時候建議美國採購同事如何引導他的亞洲團隊。我很高興的說我在香港那兩年，亞洲團隊和美國採購船隊的溝通管道算是最暢通的。我也聽說我離開香港之後這個管道就越來越不暢通，甚至聽說現在是不知道彼此在做什麼了。我想現在新任的團隊有他們專注的地方，和我以前專注的不一樣吧？

那時候亞洲團隊有五個辦公室，分別為香港，深圳，上海，印度，和越南。我的辦公室在香港。除了我的香港辦公室，我最常去的辦公室是深圳，平均一個星期一次。因為我只能在一個地方，所以我大部分的訓練都是來自深圳辦公室，其他辦公室的同事則透過視訊方式來接受我的訓練。我也到過上海辦公室兩三次做幫他們做訓練，也去過印度辦公室一次，但是受到我現訓練最多的還是深圳辦公室同事。還好深圳辦公室人最多，所以其他同事可以透過彼此學習的方式來分享我教的東西。到了我快要回美國的前半年，因為COVID-19疫情的關係，我們也不能離開香港去任何辦公室，所以全部的課程都改為線上的。這個疫情真的是改變很多人生活的方式。

我在訓練亞洲的團隊過程當中，漸漸的被我發現一件很失望的事情。亞洲總還是官大學問大的地方。當我和我的上司訓練的計劃不同調的時候，全部都以我的上司為準。我的上司也是從美國調過去的，但是他沒有做過一天採購。他的專長是包裝，也可以說完全不懂採購。他對我這個把亞洲團隊訓練成採購人員的想法並沒有很支持。我很失望的是他心裡並沒有要訓練亞洲同事。他的下意識裡面只是覺得亞洲同事就是幫美國打雜的，訂訂機票，訂訂酒店，安排供應商會議時間。在和供應商開會的時候就假裝懂產品，蒙騙過去就可以了。之後我形容給亞洲同事聽。以古老的中國的話他們被總公司看的是一輩子奴才，從來沒有想要幫他們教他們讀書識字，你就是做奴才的工作就好了。有點悲哀有點替同事們打抱不平，但是我也提醒他們這點他們無法改變，他們能改變的就是提升他們自己。我很高興的是一些很認真提升自己的同事們在我離開之後都一直抱和我保持聯繫。我在和他們聯繫講話的過程當中我也聽得出來每一個同事的提升，這也是我感到驕傲的。其實我覺得亞洲的同事大部分的素質都很好的，只是有時候我們領導階層給他們的方向錯了，害他們走一些冤枉路。這是領導階層的錯，不是同事們的錯。在我寫這本書的今天，我已經離開香港快整整兩年了，但是幾乎每個星期都還是會收到同事們來問我一些採購的問題。不只這樣，也有一些同事們會問我一些他個人發展的問題。說到個人發展的問題，會問我個人發展問題的人也不只是亞洲同事，其實我也常常收到美國採購團隊成員問我有關於他們自己成長的問題。因為這一方面的問題每個人都會有。

我的目標是把亞洲團隊訓練到能夠幫美國的採購做80%的採購決定。我無法說全部都達到目標，但是是有一些認真的同事是有達到那個標準的，我也很替他們高興。我們在香港的兩年也可以說是生活上也可以說是多采多姿了。我常告訴大家，我們看過九個月的正常香港，之後就變成反送中抗議的香港，之後就變成疫情的香港。在正常的香港的時候，我們有好幾次台灣的親戚朋友來找我們。甚至有一些台灣親戚朋友原本對香港印象不是很好的，經由我們的介紹也都對香港改觀。有很多朋友從台灣到中國的時候就常常經過香港找我們玩。香港確實是一個逛街和美食的天堂。

我們也曾經因為反送中抗議的事情被公司通知我們盡速離開香港幾天，算是避難吧？我在電話裡問公司的安全人員我要去哪裡，他們說我可以去深圳。我心裡想開玩笑，深圳會比香港安全嗎？我說我不想去深圳，可以去台灣嗎？他說因為台灣和美國沒有正式邦交，所以他不能讓我們去台灣。他又說我可以去越南或泰國，我也都沒有很喜歡。我隨便問了一句我可以去日本嗎？他說可以的，你們可以去東京。我和倩芬二話不說馬上買隔天的機票直飛東京。我倒是沒有覺得香港有多壞，我在東京四天就回來了上班。倩芬在我回來之後又多待了一個星期。這是她最自由自在的一星期吧？住在東京了還很不錯的的酒店，又靠品川地鐵站，她自由自在的玩了一個星期還是公司付錢的，很好的記憶！

提升我的團隊

雖然我的上司沒有很用心要提升亞洲同事們的知識，但是我不想就這樣混過兩年。我的團隊沒有很大，上海三位同事，深圳五位同事，我從第一天我就打算教他們很多東西，也幫他們認識很多總公司的人。在我的團隊裡面的同事在我看來工作都很認真，學習也很認真。有一位負責包裝的同事在和我一對一的時候說她很想更了解公司的倉庫作業。所以她打算在聖誕節期間自己去美國玩，問我可不可以安排她到公司的倉庫去參觀。我說，啊？你自己要花錢去我看我們的倉庫？我說發什麼神經，我們公司怎麼能夠讓你做這種事情？你想要學習倉庫的流程我很高興，但是不應該你自己花錢。你要去美國的事情我來處理。過沒多久我就幫她申請寄到美國出差的出差的機會。要知道，很多公司飛美國都是搭經濟艙，但是因為她出差公司買的機票她就搭商務艙。有做過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的人都知道，那是差很多的。

除了我正常對全公司的訓練上課以外，我也會在我自己團隊的會議裡面分想更多資訊來提升我你們團隊對Sam’s Club的向心力。不只如此，我也會派一些書給他們看，甚至和他們一起做心理測驗，彼此更了解。這些東西其實在Walmart 公司總部都是常態，不是什麼額外的福利。很可惜了我的上司沒有把Walmart 好的文化帶到香港去。但是這個我不管，我只想要在兩年之內把我團隊的人提升到最高境界。所以我在香港那一段時間，我覺得我團隊的人對任何公司的問題都不會有恐懼，因為有我當他們靠山。其實也因為他們很認真學習，也讓我很願意分享很多東西。久了以後，有很多主題他們幾乎是我的代言人。應該這麼說吧，對一些同事來說，尤其是新同事，和我講話還是會有恐懼感。（我都不知道是為什麼，我自認為我很友善…）所以有一些話他們不敢跟我講的，他們就跑去和我團隊的人說。那我團隊的人經過我的訓練也比較懂得採購的思維，也知道我的想法，所以他們能夠回答80%以上的問題。這對同事們的學習也是一種效率。正是我多年前在領導訓練的課程學習到的，只要我下面的人能夠做到80%，我就可以放手給他們做了。因為理論上很少人能夠做到百分之百，尤其有像我這種囉嗦的老闆。

在2020年出公司有一個對於比較基層的同事們升遷的計劃，我就鎖定了我團隊裡的一位同事（G小姐）要幫她升職。人事部門給我們計劃，有多少人可以升，然後我們有多少職位可以升。重點就是10幾個人要爭三四個位子。想要被升的人，老闆就要幫她辯護，好像寫論文辯護一樣。最後由我的上司和人事部門來決定哪一位同事可以升。這基本這個系統基本上對我來講是Walmart 的一個笑話。一些人事部門的人剛進公司沒多久，就讓他們決定公司人員的升遷。那個時候我心裡想，不管他了，Walmart 裡面的笑話也不只這一個。既然你們定下遊戲規則，我就照你們遊戲規則去做。反正大部分的人提簡報的功力都不怎麼樣，和他們比起來，我算是佔盡便宜了。但是這個事情我也一點都沒有馬虎。我從一開始就一心一意要幫G小姐升職，而且一定要成功。所以我把整個兩分鐘的簡報寫成稿子，而且用我平常在提簡報的方式練習。有幫到我的一點的是那個時候已經有Covid 19的疫情了，所以我們的簡報都是用視訊的。視訊做簡報的好處就是可以把我的稿子放在我的電腦螢幕上，直接用讀的。只要我的眼球沒有很明顯的從左到右有規律的掃過去，沒有人會知道我在讀稿子。相信嗎，我在寫我的稿子的時候我就已經很確定G小姐會被升職了。因為我一直回憶她做的一些對公司好的事情，加上我的字面的修飾，讓她的表現看起來很好看。所以我在寫稿子的時候我就偷笑了。我心想，即使他們只升一位同事，也一定是G小姐。我很自信的覺得其他人一點點要比她好的機會也沒有。我這一輩子有幾次這麼有自信的情形，那種感覺真好。之後我也有告訴G小姐，說我還沒有提報我就知道她一定會被升職了。之後她也真的被升職了。在大家都在慶祝恭喜G小姐的時候，我就把當初我要幫她升職的稿子送給他。我告訴她我是逐字稿唸的，聽說之後很多同事跟他要了一份。不知道現在她還有沒有留著。

我在深圳還有兩位很優秀的同事，一個是T小姐，另外一個是A小姐。T小姐是A小姐的老闆，她們兩個合作得很愉快。在我寫書的時候T小姐已經移到Walmart 的部門去了， A小姐已經離開公司了。他們要離開Sam’s club 團隊之前我就知道了，他們都有私底下告訴我。當他們告訴我原因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們我很支持他們的決定，他們現在都過得很快樂。

和他們合作的時候最大的一個計劃就是我們為了一個Buy trip 要到外面去租一個場地。而且不只是租場地而已，要把原本的場地的一些廁所和燈光重新裝修達到我們做 Buy trip的標準。這件事情我只給她們兩位大方向，她們就從場地過濾，甚至找裝修公司，全部一手包辦。舉個例子，那個地方是原本一個商場，之後沒有人用。廁所是蹲式的，但是他們知道美國的採購只會用馬桶。所以需要很大的裝修。他們兩個一次就把所有的東西搞定。她們只在最後需要和對方老闆談價錢的時候叫我出去露個臉，其他的部分他們兩個從頭到尾真的是把事情做得很好。如果叫我自己來弄，在深圳哪個地方，我真的不是都要從哪裡開始。我到現在都還是覺得他們兩個很厲害！有的人希望事情發生，有的人期待事情發生， T小姐和A小姐就是讓事情發生的人。

看不見的手

經濟學有一個理論就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一直在推著通貨膨脹，所以政府要用盡財政政策去壓制通膨。在這種大型國際零售公司裡面，我也看到一隻看不見的手一直在拍總公司馬屁，一直在壓制亞洲同事們的人格及能力。我在香港兩年很努力的要把在亞洲同事在零售業的知識提升到和美國人一樣，能夠和美國同事平起平坐的工作。但是我要說這一部分我沒有很成功，因為那一隻看不見的手一直在和我對抗。我很想把Walmart 的低調文化帶到亞洲去，但是這些大部分沒被拍過馬屁的美國人，被拍馬屁的時候太爽了，常常忘了他們是誰。美國採購，甚至採購經理，一高興，這些亞洲同事就會覺得這樣拍馬屁是有用的，所以每天就很高興的做一些奴才做的事情。那這一些奴才做的事情和他們生意上的知識一點幫助也沒有，久了以後，很多同事也知道他們在外面的職場可能混不下去。講難聽一點，已經被押到紫禁城裡面被閹過了做太監，你還能去外面做什麼？你就只能一輩子歌頌你的主子了！

怎麼會有這次看不見的手呢？因為美國人明明被拍馬屁了，自己就會裝傻以為說我不知道啊？以為亞洲文化就是這個樣子啊？然後就說亞洲人都對我們很好啊！那亞洲的人一看到美國的採購同事們高興，就一直說他們就是喜歡這樣子啊，再嚴重一點就他們就是要求這個樣子啊！所以全部的人一拍即合，全部用公司的資源，或者是供應商的資源來滿足自己的個人的需求。有時候我們在美國開會當管理層直接下指令的時候，同事就會半開玩笑的說這不是民主制度，做就是了。其實私人公司裡面完全沒有名字民主制度，最後還是老闆說了算。這沒有什麼對或不對，原本就是這個樣子，下指令的人就是要負責任，不是投票決定。那如果以政治上來講的話，那就是一言堂，就是共產制度。我們那些美國同事有時候喜歡笑中國的共產黨，其實也不用五十步笑一百步了。因為拍美國同事馬屁是有用的，反而去學生意上的知識用處好像沒有那麼明顯，所以很多人就賴在公司也只負責幫美國同事打雜的工作。一些美國同事不願意去做，或是不敢去做的，他們就自告奮勇地去做，不管對公司有沒有好處。而這些事情做久了之後才知道自己的生意知識並沒有提升，然後必須要自圓其說的跟新進同事說這個生意就是這個樣子。錯，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可以自己提升的。

我來舉個例子，什麼叫做美國同事不願意做的事情好了。因為我自己以前做採購的，很多東西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我之前講過，美國的採購團隊人民幣和美金兌換率的價差如何談判是我教的，這方面我很清楚。我的舊同事們常會因為在供應商收到我們的貨款之後人民幣有大幅的貶值會去向工廠要差價。之前已經舉例，就是在工廠收款之後，採購認為供應商從美金換成人民幣之後多出來的獲利必須要還給Walmart 或 Sam’s Club。這表面上聽起來好像合理，但是採購團隊的執行卻有問題。我就先用這個邏輯好了，如果是因為人民幣的關係，為什麼只針對直接進口的產品呢？應該所有中國生產的產品都會有這個價差啊！為什麼只有和亞洲團隊接觸的工廠倒楣呢？講直接一點， 我就不講那些大廠比方說iPhone還是PlayStation。有很多供應商從中國把貨進到美國之後，再從美國的倉庫出貨給Walmart 和Sam‘s Club採購團隊的，美國的採購們有去向這些公司要匯差嗎？我可以說，如果真的有也少之又少。

你要問為什麼？我給你的答案就是因為美國採購我們不想去做！我之前講過了，要去談這個貨幣兌換率需要做功課的。因為大部分的美國採購都沒有做功課，而大部分的美國國內供應商都和他們一樣就是當地美國人，採購們在語言上佔不了便宜。加上供應商可能做的功課比他們多，所以在這部分談判美國的採購不一定會贏。一不小心可能會沒面子。想一想，大採購們，Ego 那麼強，誰想要沒面子？為了保證不會沒面子，就不要去談就好了！

那為什麼要亞洲團隊去談？因為亞洲團隊自告奮勇想要求表現啊！因為是亞洲團隊自己跟採購團隊說我們可以幫你們去向供應商要錢的喔！而且不管是亞洲團隊甚至美國的採購團隊會在語言上佔優勢，用英文欺負一些英文不好的工廠，導致工廠恐懼的心態所以就花錢了事了。我認為這是欺負亞洲工廠。那對於這些亞洲的採購同事，認為欺負工廠就是他們的成績單，他們就可以表現給美國看，他們也很高興。但是這種事情在美國國內，同樣是美國人對美國人的時候，大部分的美國採購是一個屁也不敢放。這個我看太多了。如果有誰看到這一段不同意的，請他在下一次人民幣在貶值的時候去找Apple降價看看，我很希望看到結果。

這隻把美國採購團隊捧上天的黑手是生意中我最不喜歡的一環。照理講我以前也是被捧上天的人，我應該很喜歡才對。那和我的人生規劃不一樣。我想要看到和我同背景的亞洲同事們，或是工廠們能夠提升自己的能力，在生意上得到更公平的待遇。這是有辦法做到的，因為我現在就在做這個事情。我不只是希望這個事情發生，我會參與這個事情，讓這事情真的發生。

計劃回家

很多領導力的書裡面有一句話，員工不是離開公司，員工是離開他的上司。那是在強調一個上司如果領導力不好的話會造成公司的人才的流失。2020年年初，距離我外派兩年的合約結束還有半年的時候，我的上司問我合約到期後有什麼計劃。我馬上說我要回家。我現在的家在 Bentonville, Arkansas ，所以我要回去。也就是我要回去Walmart 的總公司，因為我原本就是總公司派來的人。我的上司有點驚訝，因為我是有亞洲背景的人，加上他知道外派的各種福利，所以他有點驚訝我馬上就說我要回去。我就客氣地問他說你呢？他說他想要延長一年。我心裡早就知道了，因為在整個外派的過程當中，我看到他用很多公司的資源到他自己個人的生活上去。我就知道他在這一點是和我不同調了的，所以我也不想和他一起工作。最重要是他對同事們的訓練也和我不同調，那我這個採購專長的人在這裡沒有用。我會順練的是採購，他要的是圍在他身邊的奴才，所以我就準備回家了！

確定我要回家最失望的大概是我的團隊吧？我知道他們有些人雖然知道我兩年到要回家，但是在某些程度他們也抱著希望說我會改變主意再延長一年之類的。當他們真是知道我確定要回家，而且也準備回家買新房子了，有的人的希望就落空了。

2020年的二月中因為疫情的關係，我們外派人員被叫回美國。我也借這個機會回去總部和一些認識的人打招呼，我讓他們知道我還有半年就要回來了，開始安排回來的工作。之前講過我在香港那兩年我自己開公司的想法完全沒有消失。我在2020年回來之前，我也知道我大概在2021年會離開公司。基於這個原因，我沒有很積極找我認識的人幫我安排工作。因為我不想別人很努力的幫我安排之後，沒有多久我又要離開公司了。很多人看到這裡可能會問，那你為什麼還要回到那個鄉下地方呢？這是一個很正常的問題。確實，在台灣長大的我，如果不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很多人會很少人會住在Bentonville 這個地方。那我之所以會想要回到Bentonville 是因為我知道我以後要自己開公司，對倩芬來講是一個很大的改變。我想要把所有的改變降到最小。我自己開公司之後一定有很多要適應的東西，所以我不想再去適應一個新的環境或新的城市。把居住的城市先定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如果以後真的要搬到別的城市去，那也不是不可以。而且，我服務的公司很多都有和Walmart 和Sam’s Club 做生意，所以他們來Bentonville 的機率也很高，我也可以就近服務。

我們在2020年2月中回到美國，那時候美國的疫情還沒有擴散到全國，所以我們在加州自行隔離了兩個星期之後在三月初我們回到Walmart 總部。除了我該和一些人打招呼和開會以外，我和倩芬也找了我們的房仲開始找房子了。因為現成的房子都沒有我們喜歡的，我們的房仲建議我們就蓋全新的，因為我們還有六個月才回來。我們就在美國疫情大爆發之前選中了我們喜歡得地，和建商簽合約，選了一些我們的設計，就讓我們開始蓋了。之後我們還有回去香港，我們的房仲很好，每逢兩三個星期就會傳照片給我看，讓我們知道我們的房子蓋到什麼程度了。在我們九月回到美國的時候交屋的時間比我們預計晚了兩個星期，其他一切順利。我們也在2020年9月28號正式搬到我們的新家。

剛剛說到我沒有很努力請别人幫我安排工作，但是我認識的人還是有一些。有一位在Walmart 美國部門的採購經理，他以前也是被外派過。他體會到我這個外派要回來的人，原單位並沒有很積極幫我安排工作。因為他之前也經歷過這樣的情形，應該說他有點同情我吧？因為我算是到外國支援的人，但是回國的時候原單位卻一副不認識我的感覺。他是在Walmart 美國部門的採購經理，他告訴我如果我要回來當資深採購，他一定會幫我。過兩三天，他告訴我他的部門真的需要一個資深採購，問我有沒有興趣買汽車工具，我馬上就答應了。就在那同一天， Sam’s Club 那邊有一個我認識的採購經理也直接說要我去買食物類的東西。要不是我有離開公司的打算，我去Sam’s Club 買食物也算是一個新的挑戰。我就拒絕了Sam’ Club，回去 Walmart 做資深採購，買汽車工具了。

就這樣子結束了我在香港兩年外派的生活。整個兩年可以說是多采多姿，看到好多不同型態的香港。也體驗到這種國際大型公司外派人員的生活。這重要的是我訓練了一隻很好的團隊。他們現在都分散在Walmart 和 Sam’s Club 不同的單位。有的到Walmart 部門去，有的到 Sam’s Club 中國部門去，但是我們都一直保持聯繫。我很高興看到他們這些年輕人的成長。雖然之前我的上司沒有認真投資他們，但是我相信他們知道我對他們的投資是認真的。我提醒他們，他們的成長是他們自己的責任，如果不自己不提升自己，別人也很難提升他們。不要一直坐在那裡，指望別人來提升你，自己要想要提升自己，別人才會提升。不要一直希望好事發生，要自己想辦法讓好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