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表記》─【子曰:「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遠之,近人而忠焉,先祿而後威,先賞而後罰,親而不尊;其民之敝:蠢而愚,喬而野,樸而不文。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先罰而後賞,尊而不親;其民之敝:蕩而不靜,勝而無恥。周人尊禮尚施,事鬼敬神而遠之,近人而忠焉,其賞罰用爵列,親而不尊;其民之敝:利而巧,文而不慚,賊而蔽。】
「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遠之。」「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周人尊禮尚施,事鬼敬神而遠之。」禮記中對夏商周三朝的描述,以白話來講就是─夏朝的人,把自己的重要性看得比鬼神,比禮教重要。所以夏朝人有祭祀,但敬鬼神而遠之,也比較野蠻愚蠢且粗俗無文。而殷商則是把鬼神,看得比自我還重要。所以從上到下,舉國都得祭祀拜神。甚至相信鬼神更甚於禮教。至於周朝人則是把禮教,看得比自我也比鬼神重要。所以周朝人有祭祀,但敬鬼神而遠之。賞罰都以禮教為準。
「夏道尊命」「殷人尊神」「周人尊禮」。基本上,孔子就是把夏商周三代,由原始野蠻的自我中心,到崇敬鬼神,再到尊崇禮教,視為是人類文明進化的象徵。主要論點則是在,夏人敬鬼神而遠之。周人也敬鬼神而遠之。然而夏人與周人的敬鬼神而遠之,內涵卻是不同的。因為夏人是尚處野蠻的年代,尚無成熟文字,崇拜鬼神的文化也尚未發達,所以敬鬼神而遠之。但周人的敬鬼神而遠之,卻是對商人「率眾事神」「先鬼後禮」的否定,並以禮教為先。所以說,以孔子的觀點而言,就是尊崇禮教是文明進步的象徵,而崇敬鬼神則是不文明與落後的象徵。因此孔子的本身也主張,要敬鬼神而遠之。說來也是很有道理。至少中國人包括台灣人,從小到大,書都是這麼念的。只不過筆者對孔子的觀點,卻不敢苟同。就以筆者生長的年代來說,這個觀點也根本無法成立。
筆者生長的年代,三十歲以前,當算是國民黨的威權統治時代。三十歲後,則是台灣第一次政黨輪替後的民主時代。國民黨的威權統治時代,基本上台灣民間的神明信仰,是被冠上迷信之名而飽受打壓的。記得國小課文中,尚有國父小時候為了破除迷信,去廟裡把神明的手折斷的故事。因在學校教育的禮教薰陶之下,所以筆者從小也就不信鬼神,只差沒去廟裡把神明的手折斷而已。然而自從台灣推動民主改革,及至完全民主化後。整個「敬鬼神而遠之」的禮教教育,幾乎就完全崩潰。每到選舉,上至總統與立法委員,下至各層級縣市長與議員,無不開始「率眾事神」,台灣每間大小宮廟走透透。甚至台灣三月瘋媽祖,歷任民選總統,都還要親自去給媽祖婆扛神轎。倘若按照孔子禮記的觀點而言。那豈不是,國民黨威權統治時代,才是一個文明進步的時代。而台灣民主化後的時代,崇敬鬼神的民間信仰蓬勃發展,則是淪落到變成了一個落後與不明文的社會。
倘若這個說法成立,那全世界最文明與進步的國家,當就是彼岸中國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國。因為中國的共產主義,秉持無神論之下,文化大革命時期,更把廟裡的神明都毀壞與丟棄。獨獨以共產主義的教條,灌輸所有中國人。而十數億中國人也以毛語錄,以習思想至上,無人敢反抗國家政策。所以在孔子的眼光中,恐怕中國共產黨才是最進步最棒的。而民主化後的台灣,則是最落後與不入流的。尤其台灣還有一家最落後的公司,叫做台積電。雖然台積電生產全世界最尖端科技的晶片,但他們為了讓生產最尖端科技的機台,運作順利,居然就在機台上供俸「乖乖」,以祭鬼神。老天鵝啊!書讀到哪裡去了!這個不被孔子罵死,才怪!
由上佐證。倘若還相信孔子講的謬論,那真的會變成中國共產黨。事實上,有很多事情很明顯。譬若居於不同地區的族群,會有不同的風俗民情。或是不同族群建立的國家,會有不同的民族性。孔子曾周遊列國,當不會不知道。夏朝的領地,主要就是在古中原的西部(約今河南省洛陽到陝西)。而商朝的領地,主要則是在古中原東部(約今河南省東部)。也就是夏朝與商朝,根本就是兩個涇渭分明,不同的族群。因為族群不同,風俗習慣也不同,甚至語言也不相通。所以這兩個不同的族群,建立的國家自然民族性也各不相同。而周朝的主要領地,也是在古中原西部。也就是說,夏朝跟周朝的建立者,很可能是同一個族群,要不就是居住相鄰,風俗習慣也相近的族群。所以夏朝與周朝,都同樣敬鬼神而遠之。與商朝崇敬鬼神,率眾事神的風俗,很不相同。而其實,這個也不難理解。就如同台灣的客家人、河洛人與外省人一樣。這三個族群,彼此語言不同,風俗習慣也不相同。所以早先國民黨威權統治時期,台灣也是敬鬼神而遠之。但民主化後,因河洛人重新取得統治權勢。於是台灣又開始率眾事神。再就拿客家人與河洛人,這兩個糾纏了幾千年的族群來說。
客家人聲稱他們是魏晉南北朝之時,因五胡亂華之故,所以從河南洛陽,南遷避難。秦漢之時,中國的政經中心,多在陝西的長安到河南的洛陽之間。而這個地區就是古夏朝人的領地。也就是說,客家人很可能就是古夏朝人的後裔。因為古夏朝人的風俗,敬鬼神而遠之。所以較之河洛人,客家人的信仰,其實很簡單。多只有祭祀一些自然神。譬如三官大帝,三山國王,民主公王...等。或是為了捍衛客家人而犧牲的義民爺。也就是客家人並不崇拜人格神,也不造特定形象的人格神。之所以有些客家人會崇拜人格神,多半應是與河洛人混居的結果。因為河洛人,就是那個很喜歡崇敬鬼神,與率眾事神的族群─殷商人的後裔。
河洛人是唐初唐末,從河南光州固始縣,兩次大規模的軍事移民到閩南所形成。而河南光州固始縣,就在河南東部,殷商古都商丘的南邊。所以幾乎可以很確定的說,台灣的河洛人,其實就是殷商人的後裔。「殷人尊神,率眾事神,先鬼而後禮。」所以只要把禮記中所記的「殷人」,改成「台人」。那這句二千多年前的話,同樣也可以充分的表現了─二十一世紀的台灣人,崇敬鬼神的風俗習慣。所以殷商的甲骨文,是甚麼東西?說穿了,就是乩童開出來的「明牌」。只不過三千多年前,那個年代還沒有毛筆與金紙,可以讓乩童起乩鬼畫符。所以只能用燒龜殼與獸骨來取代。然後有乩童鬼畫符「出明牌」,當然也要有一個桌頭來「辨明牌」。於是桌頭就把龜殼與獸骨燒出來的紋路,夾雜著夢囈與揣測的解釋了一番,再用當時簡單的象形文字,刻在龜殼獸骨上,呈給皇帝。有點類似台灣各大宮廟,每一年都會抽國運籤的道理一般。
「"台人"尊神,率眾事神,先鬼而後禮。」所以說,這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古老族群,民族特性的呈現。而非是甚麼文明或迷信,進步或落後的象徵。但台灣有些人,尤其自視知識份子者,往往將這些神明信仰的民俗活動,視之為迷信,而充滿輕鄙的態度。事實上,筆者以往向也如此。所以態度必須有所修正。畢竟「殷人尊神」這樣的民間信仰,倘若都已是傳承三千多年的古文明,那就不該只是用「迷信」的觀點來解釋。更正確的說,或者吾人更當把河洛人尊崇鬼神,率眾事神,與歷朝歷代不斷造神的過程,視之為「一個充滿智慧的古老民族,所發展出來的高段的族群生存策略」。
台灣一個海上蕞爾小島,漢人來到以前,島上的平埔族與高山族,少說就有二三十個不同的族群。試想,古中原遼闊豐腴的土地上,又會有多少不同的族群,彼此為生存而競爭。而殷商人沒被別的族群消滅,且能不斷壯大,顯見其必定有某種文化上的優勢。至漢朝滅亡。匈奴、鮮卑、氐、羌、羯,五胡競入中原,逐鹿中原。爾後唐朝,又有突厥。宋朝又有契丹、女真、西夏、競入中原。但最後,這些很強大的外來族群,又到哪裡去了?幾乎全被湮沒於歷史之中消失不見。只有河洛人還在尊崇鬼神,率眾事神。蒙古人來了又走。滿清征服中國又崩潰。日本人殖民台灣,皇民化不成又離開。國民黨來統治了半世紀,又下台。獨見河洛人依然繼續尊崇鬼神,率眾事神。就這麼過了三千多年。而那些曾經征服河洛人的強大民族,誰不想徹底奴役河洛人,企圖清洗掉河洛人。但沒有一個成功。因為河洛人依然在尊崇鬼神,率眾事神。且族群還在頑強的擴張,乃至擴張至海外。因此對於河洛人的尊崇鬼神,率眾事神,豈能只是用表面的迷信,來看待。
「殷人尊神」河洛人歷朝歷代的造神活動,也依然還在繼續。歷三千多年,河洛人所造的神,恐怕都不只三千。最多的,當然就是歷朝歷代的先賢先烈。所以每一個神明的背後,都有一段屬於他的歷史故事。於是這些供奉在成千上萬間宮廟裡的神明,訴說的歷史故事,就構築成了一條流淌過三千多年,河洛人波瀾壯闊的歷史長河。無論大廟小廟,人們走進廟裡,有人為了向神祈求平安,有人求財,有人求婚姻,有人求功名,有人為了選舉...。然而卻也有人是為了看見那河洛眾神明,各以其烜赫神威所構築成的,那波瀾壯闊,波濤洶湧的歷史長河。因為能滿足各層次的人,各種層面不同的需求。所以河洛人三千多年來,構築成的這套造神,與神明信仰的系統,可以綿延不絕。恰就有如河洛人也把文字,從筆畫簡單的象形文字,慢慢演化成漢字一般。
所以「殷人尊神,率眾事神,先鬼而後禮。」這絕非是一般人們,或是孔丘,所認為的迷信與落後。反而這種造神的民族特性,應是一種為了讓自己的族群綿延不絕,並讓自己的子孫後代,都能藉著神明而記住自己的歷史。藉此抵抗外來侵略,保存族群血脈的一種古老的智慧。至少三千多年來,河洛人的祖先是成功的。所以時至今日,我們才會在台灣繼續崇敬鬼神,率眾事神。繼續向乩童求明牌,繼續開國運籤。乃至繼續造神。行筆至此,總歸一句結語。筆者還是忍不住想說:「孔丘那糟老頭,真的是很無知!只有他才最沒智慧。搞出那套儒家思想,替皇帝奴役了中國人二千多年。還自鳴得意!」
鰲峰筆於鎮平庄~2022.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