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就在遲疑著該不該拿出大外套來穿的時候,天忽然就冷了,沒有預警的,一如忽然忙完了高壓的大活動後忽然停下來,錯鍔的、空空的、才知道忙完了。
當歲數這件事慢慢變的不愛回想的時候,很多莫名其妙叫回憶的東西就來了。我一如往常在停車場要收攤的前一刻下了辦公樓,忽然的低溫夾一些飄在空中的小雨絲,是午夜,我卻忽然憶起那一年還是學生時期的事情。那一年剛從學校畢了業,還沒想好下一步,自己和幾個很好的朋友還在搞著舞台劇,我思索著畢業是不是就等於失業的這件事情,那一年寫了一個大超齡的劇本,演了三天,那時的氣溫就和今天有點像。
故事大抵是講一些上班族在職場上的無奈,對於未來沒有寄望卻又無法回到過往,黑鍋何其多,位子越小揹越多,猛一然職場喘不過氣來的高壓節奏,吶然嘆謂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回憶裡和同學一起到海邊踩沙看海的時刻回不來了,僅存的,不過是說起了當時已經不在的那個同學,而同學已在早逝的青春裡消失了,留下的,是曾在青春裡努力活著的身影。上班族的無奈。戲的名字就叫做「去看海」。
那一年,其實我也沒有上過班,對於辦公室生涯也是一知半解的,為了繼續做舞台劇,住在自己的排練場裡,20坪,沒有隔間和家具,我在地上打了鋪,演員朋友們來,床一收就是劇場,把尾間的廚房改成了書房,我在流理檯旁放了桌子,是書房了。半夜去兼了便利店大夜班的工作,方便排戲、方便寫劇本,方便朋友來訪,坐在地上喝啤酒、聊音樂、講電影,談攝影,在久石讓的音樂裡講不著邊際的慘綠,一天吃兩包泡麵,或許多一個店裡快過期的麵包。
1993年,20歲,寫了一個自己都不懂的劇本,發表了第十個舞台劇作品,幾個觀眾來看的時候,留下來和我們握手,有那麼幾個人離去的時候泛了淚,當時我分不清那淚說了些什麼,很多年後的現在我懂了,那巨大的無奈和無力,18年後的我終於才能懂。
同年,家道中落,家裡賣掉了在台北的透天厝,住進了30分鐘路程外在巷底的舊公寓,門口連摩托車都不容易進出。沒有了可以拿來看星星的樓頂;沒有了父母親可以拿來養花種草的小花園;沒有了父親可以停車的車庫,沒有了一樓客房和可以坐十個人的大飯廳,我沒有打工過,私立的學校不能再唸了,我寫了一部叫作「去看海」的劇本,走進了人生的海。
現在的我走進那部劇本裡了,我不但沒有時候和朋友聯繫、沒時間洗衣服,沒有辦法率性的不上班,沒有辦法離開電腦太久,不能關手機,學會隨時準備好的假笑、看行事曆過活,對話的時候要夾幾句英文,寫劇本變成了寫報告。
我在半夜飄雨低溫的街頭想起了那麼多年前的某一幕,坐進自己小車子裡的時候傻坐了幾秒鐘,
然後電話響,我接了起來是客戶的聲音,回憶裡的畫面飄散了,停車塔裡的一個人,我聽見我自己用嘹亮的聲音回應著:「是!您好,沒問題沒問題,您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