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粉專有一搭沒一搭的也寫了幾年了,有時我不禁想自己究竟為何而寫? 不是為了業配,也不是為了其他演講之類的工作邀約(其實我很怕麻煩),且想到自己對著一群不認識的人掏心掏肺,更是覺得毛骨悚然,但我畢竟是凡夫俗子,每當得到一些迴響肯定,還是覺得很開心。
或許我需要一個地方去安置自己的心情,尤其心理治療是份奇怪的工作,真的很感謝各位讀者的理解與接納,當然也是因為讀者中有很多同行(和準備入行的學生們),我可能也幫各位說出了一些心聲。
從今以後,我會比以前更常發文,因為以一個計畫寫兩本書的人而言,我的寫作量實在太低了,有必要讓書寫成為更自然的事情才行,未來還請不吝指教,並持續餵養我的自戀,畢竟人要足夠自戀,才會認為自己的想法重要到足以成書。
我對上一篇【治療師的願望與意志】不是很滿意,我原本想說的是身為治療師對於這份工作、對於來跟我談話的人的感受,但又不小心寫成了理性且堂而皇之的論述,所以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曾有人問我,我喜歡這份工作嗎? 這是個我問過自己無數次的問題,誠實的答案是,我有陣子應該不太喜歡,大概是開始做自費工作的那幾年,應該覺得壓力很大,有不少跟我會談的人都感覺得出我的嚴肅(而且也都讓我知道),但最近心態有了轉變,我想時間促成了兩件事,第一是「我變成了心理諮商的形狀」,意思是當我不小心地投身這份我唯一從事的工作多年後,治療師成為我重要的身份認同,而如果沒有人來找我談,那治療師的角色就無以為繼,因此,身為治療師的我非常需要個案。有了個案,也才有身為治療師的我。
第二件我比較始料未及的是「心理諮商也變成了我的形狀」。不知大家有沒有想過,其實學習心理治療的歷程是對權威的認同與模仿,在這邊的權威包含那些發展出流派的西洋大頭,也包含了學校的老師,或其他有頭有臉的一方之霸。我們努力地想搞懂大師們的語言與艱澀的理論,並邯鄲學步般地模仿技巧與做法,彷彿正統是心理治療中最重要的事,而太少去想,這些理論技巧到底有沒有道理,與自身每日的關係又是什麼。
身為一個叛逆且以孤僻批判為傲的人,少數的好處是我從未停止思考,日積月累後,我對於該如何從事這份工作逐漸有了自己的理解,這正是我想寫的第二本書 — <意志與關係治療>。當我覺得自己不需要再去模仿其他人的做法、不再那麼用力批判自己犯錯後,解脫與快樂才逐漸浮了上來。所以答案是,是的,我喜歡心理治療這份工作,但這是繞了好大一圈後才得到的喜歡。
好了,說好不談堂而皇之的東西的。
當你這個工作做得夠久,就會發現很多個案其實在乎的不是自己有沒有改變,而是有沒有被治療師喜歡。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在關係中不只是他們需要被喜歡,治療師也是,只是被藏得比較深。
對我而言,最難受的莫過於案主不告而別,連離開的原因也沒說。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忽然不來了,留下的只有無止盡的猜測,其中最不希望的,是我在無意間說了或做了某些讓對方難受的事情,這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混蛋。
有些不明究理的外行,會認為這是反移情進而予以批判,我想正是因如此,才讓很多心理師讓人感到疏離,深怕表露出自己的感覺。但我認為人們把倫理議題想得太簡單了,如果說倫理的起點在於保護不平等關係中的弱勢者,那麼治療師的脆弱(或者說對關係的在乎),在某個程度上反而是合乎人倫的事 — 這讓關係變得真實、真誠且平等。當然這邊說的都是在不反客為主的情況下,也就是治療中關注的仍是個案(而非治療師自己)的感受與與福祉。
我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接納自己其實很在乎個案對我的感受,也就是很怕在別人眼中我是個混蛋或怪咖這件事,也需要足夠的勇氣,去接納自己無法做到如德蕾莎修女中那樣無欲無求地關懷他人。我希望自己能更早接受這些事情,或許會減少很多人的困惑,例如那些質疑「對你而言這究竟是不是只是在工作?」的那些人。對他們而言,我們的關係要不就是特殊且充滿情感,要不就只有專業的冰冷,但事實往往是在兩者之間。
是的,對我而言這是工作,我也老是只想把工作給做好,但你們也不小心住在我的腦裡心裡了,所以別太生氣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