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都是徵文比賽我才會想動筆寫,然後拿了幾個校園文學獎,就沒甚麼展示給外人看的一堆文章,有的也只是BBS時代號稱個版的交大無名小站,裡面寫了滿滿滿滿的黑歷史,好在無名小站收了,所以我想應該沒有人可以收到這堆我莫名其妙的嘔吐物。
那,成為了一個心理師之後,寫作該如何納入生命定位呢?我不時的注意到閱讀碎片化、內容變現、心衛文章撰寫。我曾經躍躍欲試,但總在某個可以被推出的那一步突然退卻了:
猶記某一堂自媒體寫作教練課,我在課堂上說明我嘗試在方格子經營自媒體,並且把文章放在那邊看。寫作的教練給了我一個方向:「譬喻法,你要試著把文章發表在Facebook上,並且嘗試使用本名。首先,Facebook有最大的受眾,你也最容易獲得轉貼與轉發,知名度才打得開;二來使用本名,才有辦法讓你的文章和你這個人連結,你才有機會獲得內容變現。以你過往在BBS上寫作一周幾乎產出四篇文或詩的頻率,你現在只要練習精準描述你的受眾,做出貼近他們需求的書寫。你如果自律,分章節一一撰寫,你很有機會出書。」
真是很高的評價阿,我想我當時聽他這樣說我是開心的。
然後結果就跟你看到的一樣(笑)。
來回思考與檢討很多次......太懶散,太高傲,或是不願輕易將文字示眾,還是我擔心某種「冒牌者效應」,誘惑是我不想承受我想像著成名後的壓力?
我其實認同這位教練說的各種理論,也喜歡他的鼓勵......但我似乎死性不改,接著就開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位教練分享諸多成功寫作變現案例。
我就是看著,而已。
有些人可以按照教練說的方法成功,我卻執著在自己的胡弄裡繞著,像是沒打算認真,抑或是不敢認真。
我對於內容變現、心理師形象曝光,有好多懸浮的思考......無法以文字輕易補捉,無法輕言斷定接受與不接受從,要與不要從來不是單一意志能輕易決定,我似乎需要跟我腦中逐日冒出,有如泡沫般的多重感受與聲音,取得平衡。
停了很久,我開始寫下「我與諮商」這一系列主題。這系列主題很清楚,我和諮商是兩件事,我是個學過諮商,也接受諮商,也有能力進行諮商的人。
但「我」不等於諮商師,「我」不等於每天都在做諮商相關的事情,「我」也不等於每天都需要吐出療愈人心,或當頭棒喝,或是同理傾聽等專業行為。而有時我也並不喜歡我的職業,這職業會讓我在自己都憂鬱病發時還需要一秒變格格(好年代梗)般的馬上進入心理師模式。更多時候,我只對自己內在的諸多變化感興趣,別人的事,關我甚麼事?
心理師界有一句非常弔詭的話:「療愈案主,最重要的工具不是任何技巧和理論,而是你這個人。」我對這話持有一半懷疑,那些懷疑來自我對自己,很多時候我只感覺我的定位大概跟咖啡杯的奶泡渣沒兩樣,這樣的人如何相信自己是一個好的療癒工具?
我是認認真真不知道,所以我寫那些帶有濃厚專業意味的心理衛生推廣文,我感到大量心虛。可能跟我沒好好讀書研究學問所以無法產出學術清晰的論述有關、也可能跟我人生歷練與案主歷練過分有限有關......
但我想最重要的是:我從來也沒有想要產出多清晰的學術論述,老子不想再寫一本論文了(當年吐得要死);人生的苦痛歷練也不是櫥窗饋的展示品;個案則......講他們的事我覺得自己是偷故事的人渣外,我還深刻覺得我是沒梗了才要拿別人的故事來鋪陳自己的專業嗎?再冷也不能拿別人的血暖自己啊。
那繼續在這一方天地,寫作這一堆堆落落長「我與諮商」的冗長、無目標、無專題出版的項目,我想幹嘛?
結論我早寫了:我需要逃跑。
逃開一個心理師光環滿滿,生活高度和職業重疊,疊到我快認同「我」=心理師的邏輯。文字是我的跑鞋,寫作是我的跑道,每一次寫作,我都嘗試讓那些緊追在後的心理師幻象,只能靠近我,但不要貼上我。
或許我幸運地在花花世界中找到了心理師這個職業,這職業很輕易地幫我界定了我是誰,或我們是誰。但是,人生中關於定義自我的困難,不該是由「輕易」來取代。在我工作一大輪下來,我發現我曾經輕易的高度認同自己是治療師。
只能是治療師,這將造就單一故事的危險性。
思索很久......所以......寫作這一件從我小學開始,連想成為心理師都還沒有想過之前就有感覺的事情,我將它留給我自己(可惜我那些自媒體變現課程所付出的錢了)。而寫「我與諮商」,我只是一再用文字玩味自己的生活,我將離我最靠近的事物拿來一小塊一小塊的描寫,或樹或林的端倪自己。
然而最後要提出的一個吊櫃命題是,諮商與心理學,除了解除痛苦以外也努力地挖掘著「你是誰」這個深刻,諸相非相的哲思議題。工作中我挖掘別人,被工作時我讓別人挖掘,那現在有空時用文字自我挖掘......
不累阿(笑)。
起碼在文字與寫作這條路上,相對不累。
我需要逃跑,逃開一個心理師的世界,或樹或林的一片片撰寫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