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49

2023/02/18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The Fall of Icarus” by Jacob Peter Gowy — Museo del Prado, Madrid
「아닙니다…(這不是真的…)」榮格口中喃喃了一陣子後,停下來認真看著吳爾芙,恢復冷靜,「如果這是真的,那許多神話故事的歷史又會比舊約聖經上記載的往前推好幾千年,畢竟希臘羅馬的神話歷史,晚於埃及神話,甚至又比兩河流域更晚…」

澳福對於兩個人說的這些地名、文明、神話,有聽沒有懂,但顯然和他剛才提到的蛇身女神有關而引發兩人間的對話,因此靜觀他們的對話。

「我想到了!」榮格在短暫停頓後突然提聲,「你這個說法很有可能是真的!」

澳福作勢掏了掏耳朵,吳爾芙被他的動作給逗笑了,「這在我們中華帝國有個名稱,叫做『洗洗耳朵專心聆聽』,我只是表現出來而已~」

「哈哈,」榮格尷尬地配合乾笑了兩聲,「在平常多數時候裡,我們不都是正常人嗎?」

「啊不然勒?」吳爾芙對於榮格的說法不以為然,但曉得他可能有重要的想法要說,因此這句話只放心裡,翻了個白眼帶過。

「我所謂的正常,是說表現出符合大眾期待的行為模式:教授有教授的樣子、漁夫有漁夫的樣子、母親有母親的樣子、兒童有兒童的樣子、麵包師有麵包師的樣子…」說著看了澳福一眼,「這些都是我們看得到的、表現在外的樣子,這些都像是表面的、外在的,也是大家希望看到的模樣。可是,澳福,在沒人看到的時候,在只有你自己獨自一個人的時候,那又會是如何呢?你還是平常的那位麵包師傅嗎?」

澳福搖搖頭。

「但你還是會希望別人認為你是個麵包師傅吧?」

「嗯,大部分的時間是這樣子沒錯。」

「那如果有人不認為你是個麵包師傅,你會怎麼想呢?」

「嘆…我沒想過…如果我身份被挑戰,心裡會不大舒服,也會想對方的心態很不健康…不過,如果這個人和我沒關係,隨他去說~」澳福想了想,擠出些回答。

「如果有人說,你沒有女兒的樣子呢?」被榮格突襲的吳爾芙,登時頓住,無法回應。

「呃…我是女生,當然是某個人的女兒,這是不證自明的事實吧,當然,如果對方又盲又聾,看不出我是女生,也聽不出我的聲音,那就另當別論了…但是…」吳爾芙聲音陡然沈降,「要是有人說我不像我爸的女兒,我…我會很難過…」

榮格見吳爾芙神情低落,立刻安慰道:「安東妮,我曉得你很想念你爸爸;你是個好女兒。」

「對呀,」澳福看了吳爾芙梨花帶淚、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模樣,也立刻加入安慰的行列,「你一看就知道是個好女鵝~在我們中華帝國,說一個人不像自己的爸爸或媽媽(不肖子),其實是非常惡毒的詛咒*,是罵人的最高級,嚴重的話會引發很可怕的後果呢!要是有人說你是不肖女,嗚呀!」澳福雙手外張、拉開架勢,「我就和他拼命!」

「噗哧~」吳爾芙見到澳福擺出的動作,和功夫熊貓沒什麼兩樣,不禁破涕為笑。要是大理國段氏某人見到澳福如此拚命博取佳人一笑,恐怕也要自嘆弗如吧。

「咳…所以肖似某種身份或認同,是我們每個人都在內心裡需要的,一旦這個身份或認同被挑戰、被質疑,甚至是被否認,不管是不是惡意的,往往會造成個人極大的痛苦…」榮格說到這裡,望向吳爾芙,確認了她的狀況後繼續,「因此我猜,吉爾格美旭在取得權力後,也不知不覺認同了這個身份與角色,不想將它讓渡給女祭師以及她所代表的女神,因此開始眨抑女神的地位、甚至是將自己的地位拉抬到比女神還高的境界…」

「…成為天神,取代大地之母的女神角色?!」吳爾芙恢復了心情,順口接下來望著榮格,等著他繼續。

「嗯嗯,我是這樣想的啦~」

「형,就算是那位吉什麼的國王,拒絕了女祭師的求歡,也不表示他想要取代女神的地位呀,何況,也有可能女祭師是龍妹,讓國王不想接近…」

「對呀,吉爾格美旭本人也可能是臭宅或是有其他的問題,女祭師根本不想靠近他,搞得吉爾格美旭見笑轉生氣,召告天下、發動媒體戰爭diss女祭師,想要搞臭她呀!」吳爾芙說著說著,不自覺握緊拳頭,硬了。

榮格見兩人分別提出不同見解,「呵呵,我的想法引發你們的想法,看來你們上鉤了!」

「?!」

「其實是剛剛安東妮提醒了我,烏魯克王國的吉爾格美旭改變了歷史論述的主角,從大地女神轉換為天神,進而豎立威嚴不可親近的形象;你看,伊卡洛斯(Icarus;古希臘語:Ἴκαρος)穿戴了羽毛和蠟製成的翅膀,逃離迷宮和高塔的困境,結果卻因為飛太高、過於接近太陽,結果翅膀融化,從天上掉進海裡而溺死,這是不是在暗示著,天神是不可以侵犯、也不想讓人親近…」

吳爾芙安靜聽著榮格說伊卡洛斯的故事,換是澳福開口:「中華帝國的那隻猴子,拿著海神龍王的寶貝金屬棒子,跑去天上到處亂捅亂搗,和那裡的神仙打架大亂鬥呢!」

「這點我倒還頗欣賞的,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沃夫你是東方人,你的一些觀點給我很深的印象,說不定是西方人所需要的呢!」

「那隻猴子的故事我從小聽到大,印象很深刻,自然而然有各種聯想,大的小的、長的短的,」澳福一邊說著一邊比畫著,「像那隻猴子拿的金屬棒,可以變得很長很長,也可以變得很小很小、像牙籤呢~」

「聽起來很像是人的各種欲望,有的很強烈,有的很渺小,說到底都是欲望,不容易消失呢!」吳爾芙對澳福比出的動作有感而發,「對了!」

這回換榮格等吳爾芙發言,澳福也盯著她淚痕猶殘的粉嫩臉頰。

「吉爾格美旭很想要被人看見他的權力,那股欲望好強烈,強烈到影響了許許多多的論述,甚至是就以為天神的意志才是唯一,其他都是附屬品,是次要的…想想還真是令人生氣…謝謝你,沃夫!」

「?」

「那隻活潑潑的猴子,拿著金屬棒去天神那搗蛋,想想真解氣*,哈!」

「不客氣~」

「而且,你說那隻猴子是從石頭生出來的吧?」

「嗯,」澳福點點頭。

「你看,大地之母孕生的猴子,再加上借助來自海洋的力量,剛好是對治男性天神權力的最佳方式。長久以來,母性力量被壓制,甚至受歧視用在不好的地方,例如,指稱瘋子(lunatic)的字根,根本就是在說月亮使人行為不正常,再不然就是說女性的子宮亂跑,就會造成一個人精神錯亂(hysteria,詞源於希臘文hystera[子宮])…卡爾,這些都是男性diss女性的證據…」吳爾芙還特別伸出左右手的食指及中指比出上下引號,強調diss;「不管是雄性霸權或是陽性霸權,總之,只有陽性力量,很不健康。」

「對對,很不健康!」榮格才剛要開口,澳福搶先了一步,「在我們中華帝國有個說法…嗯…」卻是雙眼上望,「Ein einsames Yin wird nicht wachsen und ein einsames Yang wird nicht wachsen…」

「沃夫,Is it good to drink?你還是說中文好了,」榮格臉上三條線,「剛才你說的那段我有聽沒有懂…」

「『孤陰則不生,獨陽則不長』,意思是說,單單只有陰性或陽性的話,世界上的萬物是沒辦法出生成長的。」

「…」

澳福見榮格和吳爾芙都沒有反應,繼續說下去:「那次你揉麵團時,突然昏倒,那時,你正好在撥弄麵糊成太極狀…」

「對對對,是那時候!」吳爾芙想起那事件。

「…在中華帝國的觀念裡,陰和陽是共同存在的,只不過有時候我們是看到陰性的一面,有時候是看到陽性的一面,但不管怎麼說,陰和陽是互相依存,無法單獨存在的。」

「我也這麼覺得;其實…」榮格停了下來,似乎在猶豫什麼。

「說吧,卡爾~」

「嗯…佛洛伊德曾和我提過那股陰性力量,他曾寫信給佛烈斯(Fliess)『我必須等著讓它進來以便我看見它』*,可能是母性,可能是無意識,也可能是靈感,但我和佛洛伊德先生沒再聯絡後,也無法和他討論了…不過,我可以確認的是,我似乎開始了解佛洛伊德先生在說什麼了…」



圖片:https://joyofmuseums.com/artists-index/the-fall-of-icarus-in-art/
“The Fall of Icarus” by Jacob Peter Gowy – Museo del Prado, Madrid


*不肖子。
https://tw.nextapple.com/local/20221018/0183E610929AEC3037136576D5055EE2

*真解氣。見<假如榮格31>,亞馬遜戰士。
https://www.cgjung.net/espace/jps/articles/peggy-vermeesch/toni-wolff-structural-forms-feminine-psyche/

*太極,見<假如榮格16>。

*佛洛伊德曾寫信給佛烈斯(Fliess)說「我必須等著讓它進來以便我看見它」。這句話聽起來很女性化,路德也的確坦白的指出這是一種女性懷孕的態度。但男人之所以稱這樣的態度女性化,是因為父權社會使我們脫離了這原始的女性主義。這些形式實際上是所有有機物體的天賦權利(birthright)。我們所有與部分的機能都是主動性與被動性的新陳代謝(metabolism)。男性化的男人總想假装他創造了自己,或沒有任何簡單的女人可能生下他。許多成年禮〔如美國西南部地安人在地下室(kiva)〕中的重生,戲劇化地使男人從一個精神上的母親再生,這些也只有男人才能了解。《青年路德》p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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