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二)王小姐的開刀

我們六七年級這個世代，是所謂的三明治世代，上有老下有小，最近除了快搬家以外，我還非常頻繁的往來台北榮總跟宜蘭，原因就是我的母親王小姐，得了原生性的肝癌，做了一個大的手術。

叫她王小姐是因為她目前單身，結過兩次婚也離過兩次婚，不是某某某太太，所以我對外都叫她王小姐。

也因為這樣，再加上要交屋的壓力等種種事項，所以方格子這邊我停了好一陣子，但大家還是一直用實質的贊助來鼓勵我，想想真是有些慚愧，也謝謝大家，於是就來聊聊這次讓我略為驚恐的王小姐開刀過程吧。

從年初開始，獨居的王小姐就一直說她的右腹有異樣感，用手壓下去還會痛，我本來不是很放在心上，因為人年紀大了，就很容易在那邊講這裡不好那裡不舒服的；但王小姐原來就有乳癌，5年前開完刀後，一直有例行的超音波檢查，結果二月份超音波裡，就發現了原生癌的肝腫瘤，原來那個異物疼痛感，就是來自這個腫瘤，也讓我不得不佩服王小姐的敏感度。

發現這樣的原生癌，沒甚麼好說的就是切除，於是台北榮總醫生訂了3月2日的開刀日，預備割掉這個壞東西。

醫生跟我說割除肝臟是大刀，雖然採用腹腔鏡微創手術與傳統手術兩種方式同時進行，但整體時間還是約4~5個小時，算是時間不算短的手術。王小姐身體其實千瘡百孔，除了乳癌，她心臟還裝了支架，開刀當天，我等了快6個小時，手術室才廣播讓王小姐的家屬進手術室，醫生拿割下來肝臟跟腫瘤給我看。

那個腫瘤雖然是個壞東西，但長的有夠像牛奶糖，我還拍了好幾張照片，不是我有病，而是要申請保險理賠用的，醫生跟我說王小姐在關肚子了，讓我出去繼續等；結果這一等就等出毛病來，王小姐的心臟對這個大手術有了反應，開始心律不整，心跳最高180，最低130，而且是130忽然跳到180，或是180跳到130這樣，恢復室的醫生叫了我3次，一次是告訴我王小姐嚴重的心律不整，當下我整個人都呆了，卻只能坐立不安在外面等到恢復室又第二次叫我，結果是告訴我王小姐這個晚上不能回病房，因為她心律不整真的有點嚴重，他們要王小姐留在恢復室一晚做監控，讓我回病房拿產褥墊、衛生紙、牙刷跟牙膏來，於是我趕緊跑回病房準備這些東西。

回病房時，我順便趕緊吃我自己的藥，因為我感覺自己的狀況也似乎不大好，開始想流眼淚，但我現在絕對不能出毛病，所以快快把自己的藥吞下去，再抱著一堆東西跑回手術等待區。

恢復室的醫生出來接東西時，說可以讓我見王小姐一面，於是帶我進恢復室穿上無菌衣跟洗手消毒，再跟著醫生進恢復室看王小姐；王小姐意識半清醒半昏沉的躺在病床上，一直叫我記得去吃飯，然後她旁邊的機器忽然鈴聲大作，原來她的心跳監測器顯示她的心跳又跳到180，於是醫生讓我快跟王小姐說再見，因為可能王小姐看到親人，心裡激動，心跳又往上飆上去。

王小姐整張臉都泛黃，但嘴唇卻是發白的，看了真的讓人心裡眼裡發酸，我跟王小姐說我在病房等她，她要好好的休養，就趕緊出了恢復室。那天整晚我睡得都很不好，往常因為有服藥的關係，我都睡得很死很沉，但在醫院的第二晚，我一直從沉睡裡猛然醒來，也說不出甚麼道理，大概還是因為擔心王小姐吧。

其實我們母女在我出社會後，緣分就一直很淺薄，像這樣共睡一室幾乎沒有，中間還因為很多事，長達3年沒有聯絡過，直到數年前我做心導管，她忽然出現在我病房中關心，才又恢復了往來。沒有聯絡是因為很多事造成的，畢竟家家皆有難念的經，我們隨著她感情世界來來去去的搬家，曾經我憎恨著她的生活影響了我的人生，但隨著年紀日大，慢慢也覺得老把這些過往放心裡也不是一個好事，都過去那麼久了，何況也不能說我都沒錯，我也有我行差路錯的地方，並且因為她對我教育的關係，讓我發誓只要不違背善良，我都要讓自己的孩子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除此之外，我更了解生活裡有很多感情很多相處，也不是你想怎麼過就能這麼過，所以以往年輕年幼時的那些鳥事，就讓它隨時間這隻鳥一起飛了吧。

好在隔天中午王小姐就回到她病房了，但當天晚上她又出現心房顫動的狀況，護理師跟值班醫生緊急給她用藥，我還傻氣的問值班醫生這個是不是很嚴重，值班醫生說當然嚴重啊，回完我就趕緊跑出去給心臟科醫生打電話，大概是在問診；總之術後前幾天，每到了晚上，王小姐就出現心律不整的情形，好在我有好好吃藥，才能夠夠鎮靜去面對這個情況，而也是過了2~3天後，王小姐的病情才慢慢穩定下來。

王小姐在北榮住了8天還9天才出的院，但回到家的王小姐還是得一個人面對傷口的疼痛，她一直說這是她要挨的，但我知道那個一定很痛，畢竟切掉那麼一大塊肝臟，裡面臟器的疼痛加上皮肉傷口的疼痛，回家那幾天超級難挨，我趕緊請我兒半獸人燉煮鱸魚湯給她送去，希望加速傷口的復原。

想想，人很強大能夠面對這樣的疼痛，但同時人也很脆弱，一顆小小的腫瘤就能操控你的生死，現在只希望這段日子快點過去，這樣王小姐就不會那麼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