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人之道,謂道之風化,陳示所以也。」
老實說,我每次打開古文,像這種開頭,我也是看不懂在說什麼的。
不懂的東西,就像有牢固防禦的對手,首先一定要找到切入口。
「道」,過去三篇都是「政」,視聽之政,察疑之政,這次卻是治人之道。事實上一直到《將苑》篇以前,除了治人之外全都是政。
政是有方法的,是條文是規則。
道則沒有。
道就像風一樣,只能透過感受去明白。
「故經云:『道之以德義而民與行,示之以號好惡而民之知禁。』」
這次真的不知道是什麼經,不過《孝經》中有類似的句子。意思倒是不難懂:你以德義行事,民眾就會跟著你做一樣的行為。表示出你的好惡,人民就知道什麼不能做。
諸葛亮的《兵法二十四篇》,是帝王學,所以那個你不是一般人。
「日月之明,眾下仰之,乾坤之廣,萬物順之。是乃堯、舜之君,遠夷貢獻,桀、紂之君,諸夏背叛,非天移動其人,是乃上化使然也。」
跟開頭說風一樣,人在面對大自然的時候,會自然而然的產生反應。(繞口令)如果你是一個好君王,像堯舜那樣的,就如天上的日月,蠻夷雖遠亦來貢獻。
反之,一個不好的君王,像桀紂那樣的,親如同文同種的國人,也是會背叛你的。
不是天用了甚麼方法來改變人,就是「化」。
前面說過,諸葛亮是一個重視「互為因果」的人,但那就是「政」。
「道」,則是一種單向的,必然的情形。
用他的方式來舉例,道是太陽出來,天就會亮,人就要工作。人不工作,天還是會亮,太陽還是會出來。
「故治人猶如養苗,先去其穢。故國之將興,而伐於國,國之將衰,而伐於山。」
治人就像養苗,要先除去不好的部分。
一個國家之所興盛,是因為它去除了國家內部的問題。而一個國家之所以衰敗,則是因為它總是在改善外部的問題。
這集真的難,伐國伐山我也是找了一陣子,用這樣來解釋我會覺得比較圓融。
伐山真的是伐山,是個典故,就是說春秋五霸齊桓公從伐山戎開始導致了齊國的衰敗。主要是《左傳》的論點。
「明君之治,務知人之所以患皂服之使,小國之臣。故曰,皂服無所不克,莫知其極,克食於民,而人有飢乏之變,則生亂逆。」
明智的君王治理人民,一定要知道,人們最害怕的是小吏與小國之臣。
皂服是黑衣服,基層公務員的服色。小國之臣與之並列,因為漢朝是「郡國制」。
郡的最底層是小吏,國則有小國。所以兩個都是說最底層的公務員。直接跟人民接觸的政府代表。
他們沒有不能偷雞摸狗,私下苛刻的部分。
一旦小吏去剋扣老百姓的食物,最基礎的需求,那麼叛亂的發生就不遠了。
「唯勸農業,無奪其時,唯薄賦斂,無盡民財。如此,富國安民,不亦宜也?」
君王要做的,是鼓勵農業,不要剝奪了人民的農耕勞力工時。
要減少稅賦,不要把人民的財產榨乾。
如此一來,國家才會富強,人民才能安居樂業。
「夫有國有家者,不患貧而患不安。故唐、虞之政,利人相逢,用天之時,分地之利,以豫凶年,秋存餘糧,以給不足,天下通財,路不拾遺,民無去就。」
凡是有國有家的人,不怕生活貧苦,就怕不能安穩。
這雖然已經很白話了,還是要說一下。
安穩,是一種對未來的期待。
如果你的生活安定,你很難意識到這件事。
今天睡下去,明天太陽升起依然會醒來。
每天上班,到了周末就能放假,到了月底就能領薪水。
中午晚上都有飯吃,水龍頭打開要冷水熱水都會自動出現。
這就是安穩。
是不是?戰爭時也許你睡下去,房子就被空襲轟炸了。
每天不知道甚麼時候會放假,老闆月底是會發錢還是會捲舖蓋跑路?
時間到了,沒有飯吃,下一餐同樣的沒有著落。
貧苦不可怕,不安穩的生活才可怕。
所以古時候的聖人之世,讓住在不同地方的人互相往來,觀察四季氣候,評估土地,來預備足夠的資源,面對不可知的動盪。
秋收把多餘的糧食儲存起來,各地的人交易財貨,即使掉在地上的東西也沒人會去強佔。
這一套因為我常常跟大禹玩很熟。
「故五霸之世,不足者奉有餘。故今諸侯好利,利興民爭,災害並起,強弱相侵,躬耕者少,末作者多,民如浮雲,手足不安。」
到了春秋時期,卻變成窮苦的人在侍奉有錢的人。現在的諸侯,更是只重視利益,哪裡有好東西,大家就爭搶。
發生災害,強者卻來欺凌弱者。
願意彎腰耕作的人少,只想著要發大財的人多。
老百姓哪裡還有什麼安穩可言?
這段其實很有趣,諸葛亮一直都是就事論事,但這裡突然開始針砭時事。小小的個人看法,也透露出了諸葛亮為何而戰。
光看《三國志》,總強調他想復興漢室,報答劉備知遇之恩,忠於劉氏二代。很容易忽略掉,他死後蜀中百姓對他的懷念哀悼之意。
這是一個真正立志為蒼生黎民請命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