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3年4月4日
路線:鹿林前山、鹿林山、玉山登山口、麟趾山
●距離:10.50公里
●計時:7時42分37秒
●落差:337公尺 (海拔2524m~2861m)
●上坡:858公尺
●下坡:854公尺
繼前一日的
自忠山熱身,今日續往山海圳的「聖山之路」集點(28-30),以下為手冊介紹:
鹿林連走麟趾山是熱門路線,網路資訊很多,在此不贅述。
不過,多數人是從上東埔停車場/排雲登山服務中心的方向。我們因為順著山海圳路線,所以是從臺18線的「石山服務站」續往上開的「鹿林山起登處」。這樣的安排,完全避開登山菜市場般的上東埔。早上9點抵達時,鹿林山起登處的停車位還有!
順帶一提,自忠山的入口,也是很熱鬥的點,僅管停車腹地算大,但連假也停滿——不過多數人並不是去自忠山。
我想,山海圳是一條能夠透過不同交通工具(包括我們雙腳的11路公車)經驗的古道。過去能用腳抵達的路徑,在時空的變換下,很多路線不見得能讓人行走。比如從特富野古道至石山服務站,只有臺18線,要是徒步走在其上,相當危險(僅管有人如此做)。
因此,在前往鹿林山登山口的路上,驅車行經石山服務站時,僅請託室友司機,讓我下車拍照,算是路過偷吃步「集點」。
回想起來,其實在準備婦女事工紀念主日講道時,因為閱讀
蔡娩登新高山的資料,已經默默跟「鹿林山(莊)」有接觸,但當時渾然不覺。在現
已絕版的《玉山回首》中,收錄了很多日治時期的玉山/阿里山國家公園照片。生命的刻痕,就是在「閱讀」和「身體經驗」來回疊加。當鹿林山莊實際在我眼前展開時,兩個月前的閱讀,才彷彿有了「喔!就是這裡」的驚嘆。
更震驚的,是當我還在醞釀如何書寫這趙登山行時,去到一間二手書店,原為了找尋一本有關教會建築的出版品,卻在要閑逛書店的轉瞬之間,《玉山回首》就在眼前的書櫃上。馬上故作冷靜從架上取下,攬在懷裡,結帳(到底以為有誰會搶啦)。再次翻開此書,感受又相當不同。孩子們也湊過來,看著書裡日治時期的鹿林山莊,一起驚呼——因為記憶還如此的新鮮。
箭竹海
在鹿林山步道,印象最深的是箭竹林。首次遇見他們,是在合歡北峰和東峰的經驗中。不過,也許因為遊客眾多,那裡的箭竹林原來是有被修剪過的,因此高度不過就及膝。在鹿林山莊續往上走的路段,除了開闢出來的路徑,兩旁的箭竹林,自成一座座必須仰頭探視的箭竹海。當時我渾然不覺,走在岩石舖出的清楚路徑上,幾乎是出埃及記裡過紅海(原文為蘆葦)的再現。
為何如此說?因為,返家後,我將剩餘的《成為真正的人》讀完。小說的尾聲,甘耀明非常細膩的描寫最終都將死亡的登山救難隊員們,如何迷失在狂風暴雨中的箭竹海。原始的箭竹林,是世界的混沌狀態。遇強風時,將大家捲倒,失去路徑。它不是穿不過的銅牆鐵壁,反而是柔韌綠海,累死人或氣死人就是找不到方向(304)。密集的箭竹林,千迴百轉都是路,也不是路(309);那裡荒荒無邊,進得去就別想出來,讓救難隊猶豫得踏不進另一片密林找墜機的美國人(311)。我因為文明的緣故,可以很安全的走在會奪走生命的綠海邊緣,而不必在其中穿梭。
行經箭竹海,因此,小說讀起來,我秒懂作家的描述。如果把這樣的「海」,對應至「過紅海」(原文為蘆葦),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是這樣的生死交關的感覺?
身體
因此,當被罩攏在密林裡,一旦能夠走至開闊的平原,就彷彿是從深海中終能浮出水面,呼吸換氣。有時也常有矛盾的心情:因為這樣修剪好的山林,有時讓人忘了敬畏之心。看著穿著各種神奇的服裝來鹿林山(甚至玉山前峰)者,台灣的山林教育……千頭萬緒。現代化和科技的進化,有它必須之處,但是,若我們再不留心,失去的同樣也很多。
在海拔二千五日公尺以上,負重成了一項挑戰。同樣的重量,在低海拔尚能負荷,往往喘息一會兒,身體即能恢復。在此趟路程中,負重時(首次中高海拔負重),非常明顯感受到身體的「喘不過氣」。向上爬行時,一小段即得停下來大喘息,身體簡直像瞬間全力衝刺1000公尺過後的激烈。如此海拔,氧氣的需求即如此深刻。至此,方能稍稍體會,那些無氧攀登珠穆朗瑪峰者,真是天選之人啊。
在鹿林前山,因為一些不愉快,悶著氣,跟小兒同行。室友跟大兒走在前方更遠處。不料,從鹿林山前往玉山登山口的路上,小兒突然身體不適。我們卡在一個不前不後之處,前進速度極為緩慢。有一度我們坐在木椅上,我倒掉負重的水,盤算著最壞的情況,是否得揹小孩下山。
後來,危機解除。走在磅礴的玉山群峰前悶著的氣,也就隨著山裡開始綻放的高山杜鵑,在我一路追著杜鵑樹的腳步中,逐漸散去。
看到玉山群峰就在前方,雖然目前還無法攀登,但竟然有朝一日可以面對面看到他們,心裡還是有點激動。
與生命相遇
因為揹著新成員 Nikon Z50上山,得以捕捉到一些非人類物種的身影。在剛抵達停車場時,就有星鴉聽了讓人發笑的叫聲;不怕人的金翼白眉,沒有合歡山那裡的兇猛。之前在中海拔的山裡,零星見過掛在樹上的松蘿,在鹿林山卻是成群結隊,真的是踩在飄逸的夢境裡。森林大火後遺留下仍然屹立的枯樹幹,蒼勁崢嶸。
在公視「群山之島與不去會死的他們」,曾看過動物們打滾喝水的小水窪,可以由蹄印的尺寸,辨識出是哪些動物。在麟趾山首次見到這樣的小水窪。
同樣,在小說中讀到的「很多油脂」的松樹,也因為樹皮脫落,而見識到晶瑩、黏膩、但散發芳香的二葉松油脂。
最驚嚇的,莫過於在玉山登山口要回程時,差點踩上一條菊池氏龜殼花。在我與他四目相接之際,我一如往常的先失聲大叫(在東卯山看見兩隻黃喉貂也是先大叫……),菊池氏龜殼花亦被我驚嚇到,爬縮至旁邊的乾草堆裡。
返家後,讀著新一期的《台灣山岳》,其中劉崇鳳的一篇〈山裡面,一片空白的生命教育〉,提到:
「多年以後,才了解親近野生動物的方式是不動聲色、不驚嚇、不打擾,沉默觀察,若能將自己的存在收攝到最小,才可能靠近,才可能理解。只因每一個生命,都需要被尊重」。
讓我想起了菊池氏龜殼花,以及在抵達登山口前的那段山路,因為對「環評原來都是開發建設後才做」的這件事,又想起 711/568,忍不住哭了一下。入山的日子不長,但我確實感受到這過程中,自己對「生命」的感受的擴大,也必須越來越謙卑;同時也對文明造成人類的驕傲與無知,感到五味雜陳。
返程時,我們又在鹿林山莊稍做停留。在一棵開著櫻花(不稀奇)同時又有松蘿相伴的櫻花樹(這才少見),室友領著一家四口,邀請大家很快的分享,此行最開心和要道歉的一件事。僅管被大景療癒,但能夠坦誠說話,也是人生渴求的大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