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的這種欲望有一點睡著了。
就在我深刻感受到默會知識的包圍之後,我開始允許自己成為一個講話隨便但可愛的人。
「隨便」是依照我的定義:我允許很多我覺得拉出去可以寫一頁白板的東西,就在對話之中不去特別確認意思,就著我自以為的意思和對方以為的意思,我們在各自在話筒的那一端,手裡比劃著不一樣的大小,但呵呵笑著以為我們講的是同樣大小的一件事。
「可愛」隱含的意義則有點複雜,這個可愛有社會性的意涵:大家可以接受的或大家覺得輕鬆舒服的。複雜之處在於,一是每個人覺得的可愛並不一樣,二是我常常並沒有覺得怎麼做是可愛。我必須要去調和自己內在的違和感。那個舊舊的我,還不太習慣的部分。
所以講到這裡,你可以知道,我其實是有一點貶義地看待這件事。但我必須也很老實地承認,不用核對雙方意思的日子,真的,非常非常輕鬆。如果這樣的描述是一種偏激,我也已經有一點接受我這輩子講話就這麼偏激了(說得那時雲淡風輕,但被恨的時候也是淒風苦雨,只是說人世際遇若要比擬為一種天氣,我認為雲淡風輕的本領十分重要)。我認為這種「隨便但可愛」的現場是真實存在的,他不會因為我不講就不見,但我同意人意欲把這個現場消失在自身世界的權力,畢竟在此談論的是觀念性的問題。也正因為有著這樣的一份同意,這恰恰也是我的談話欲快要消失的部分原因-如果說話本身隱含著不禮貌的客觀條件,那我認為某些話不說則成為某種禮貌,這是我一板一眼的邏輯觀,非常不高明,但我認為對於我社交殘障的部分十分受用。社交低手第一次社會化就上手(誤)。
慾望消失不是什麼非常糟糕的事,至少對我來說不是。只是最近偶爾會想,我曾經那麼喜歡「吃力」的語言,也許這份輕鬆並不是我要的。我只是可以接受。
當你吃著自己可以接受的食物,吃多了會不會也失去吃的慾望呢?
失去吃的慾望,處理方式有很多種,同樣的,失去談話的欲望,我認為處理方式也很多種。
但我目前只想到問題意識這裡哈哈哈。
「吃力」的語言當中有一種急迫意圖,去拆解或解釋一些事,去逼近某種答案。但我喜歡吃力語言的那部分睡著了,現在很多時候我也傾向,我希望有些答案,可以透過那個「只是可以接受」的內在我,來告訴我。
我花了將近十年跟自己吃力地對談,用這樣的樣子去跟別人相處,「可接受的我」,我還十分陌生。
2019.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