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鎮,一個美麗的小城,一邊依山傍水,一邊挨著琦祿市,這裡有一個大自然所造的鬼斧神工—忘心崖,每年引得許多人慕名而來。琦祿市裡住著的幾乎是上流社會的富人,鎮裡則多是樸實相對不富裕的小家庭,雖是如此,市裡也不乏從小城裡走出去的優秀孩子,鐘湘瀟正是如此。
湘瀟的母親—會知柶是鎮裡頭的大人物,她是殊賦宮的現任宮主,殊賦宮原是傳男不傳女,可自會知柶祖母那輩,就只餘她祖母一人,因此由她祖母開始便改變這個傳統,從很早之前殊賦宮就是鎮裡的信仰支柱,廟裏上香的人絡繹不絕,求助的人亦是,然而會知柶也已步入中年,鐘湘瀟早早就被選定為下一代傳人。
從小湘瀟的母親就忙於廟裏的事情,小時候的湘瀟不是在鄰居家吃飯,就是坐在廟前的空地,一坐就是一整天,孩子們看她孤僻也不願同她一塊玩。
當然了,既是宗教信仰之地,那肯定免不了一些科學無法解釋之事,湘瀟就沒少見廟裏發生的一些怪事,但在她五歲這年,卻徹底改變她的人生。這天來了個男人,卻嬌滴滴的說話,似是女狐狸精上身,旁邊兩個壯漢架著男人,男人卻好像有無盡的力氣輕易掙脫邁著貓步來到會知柶面前,用尖細的聲音說道「我告訴你,我不管妳背後有誰,你最好少管閒事」,會知柶瞇起眼準備逼出這不屬於男人的靈魂,不料這個男人猛的來到在一旁看著的湘瀟身旁,原本平整的指甲卻突然變得尖長銳利,滑向湘瀟的脖頸,血液汨汨流出,猙獰的面孔、詭異的氣氛,來不及反應的疼痛,霎時間小湘瀟不可置信的睜大了嘴,可憐的小湘瀟自這件事情之後從未再開口,回應時也只是眸子轉呀轉,變得格外害怕男人。
之後會知柶只是拿了三炷香讓她對著宮裏供奉的神明鞠躬,看著成日如洋娃娃般的女兒,湘瀟的母親也只是取下自己長年戴著的象徵身分的玉鐲子讓她帶著,對這年紀尚小的湘瀟嚴厲道:「你是你外婆早早訂下的第17代傳人,要是連這種小事都受不住,如何能擔起這重任。」
小湘瀟默默無語,戴上對她來說沈甸甸的玉環,彷彿只能被迫承受這份擔子般,沒有言語,沒有反抗。
過了好幾個年頭,會知柶還是一樣仍長期忙於廟裏的事情,可對湘瀟仍是那副嚴厲的模樣,不像是母女,反倒像上下級一樣,平日裡對她不聞不問,不過一旦到了考試成績出來的日子,便是湘瀟遭殃之時。
「鐘湘瀟,你現在連這麼簡單的東西都辦不到,到底要怎麼達到做繼承人的資格!」會知柶邊對湘瀟怒言,邊狠狠地用鞭子抽打她,湘瀟頭低的越下面,會知柶越是怒不可遏:「你在這裡跪著,等你真的反省後再來說吧!」湘瀟依舊沈默,彷彿身上沒有任何傷,可她緊抿的唇、顫抖的身軀,緊緊攥著玉鐲的手,都出賣了湘瀟。
這幾年裡,為了達到母親的目標,湘瀟沒少被打罵,但在平日母親卻又對她不管不顧,村民們有時看見她身上的傷,也只是默默低下頭不發一語,不過湘瀟成了鎮上第一個走出城鎮到大城市去讀書的人!不過她依舊是那副樣子,沈默寡言,手上還是戴著當時母親的鐲子,過度纖細的手腕,格外嬌嫩的肌膚,即使是上等玉鐲對已長大的湘瀟來說也是一種負擔。
她每天從小鎮走到大城市,日復一日,直到湘瀟要到隔壁市裡上高中,她還是這副模樣,沒有人見她說過話。但令人驚訝的是,湘瀟默默地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這所高中,湘瀟的母親好像這時才真正的用正眼看湘瀟,第一次對湘瀟露出了一絲微笑,所有人都在想湘瀟大抵是因這天大的喜訊面上開始有了喜怒哀樂,但不變的是,她依舊沒有開口。只湘瀟一人知道,沒有什麼喜訊,只不過是母親第一次正眼看她,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母親的溫暖。
湘瀟如她的名字一樣,到現在早已出落成一位具古典氣質的美人,但美人似乎總是不受待見,她也不例外。因為小鎮出身、母親職業,再加上她不願開口孤僻個性,在學校裡處處遭人詬病。從小學起,同學們便時常捉弄湘瀟,對她口出惡言,小孩子的表現往往都是最直接的,他們毫不掩飾對湘瀟的厭惡,湘瀟也曾經試圖躲避,都只是徒勞,漸漸的她似乎已經麻木習慣了,一直到高中都是這樣子。
這天,是湘瀟十七歲的生辰,許是想起去年母親的微笑,讓她貪戀起母親的一絲溫暖,一大清早便做好早餐等著會知柶,沒想到知柶根本不知曉,還嘲諷了她,「別做這些有的沒的,你只需要手你的本分就夠了」說完便起身離去,湘瀟露出了平時不會有的茫然無措,摸了摸手上的玉鐲,似乎比往常還要沈重,還要冰冷,很快的又低下了頭起身去往學校。
到了教室,桌子上盡是下流的字詞,椅子被放在垃圾桶,她好像早已明白這是常態,面無表情的擦去字跡,拿回椅子,這時班上的一個女孩走過來,「喂,我是有准許你坐下嗎,你給我起來!」湘瀟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女孩又開口了:「聽說今天是你生日啊,等放學我就送你一份大禮。」圍在一旁的人們紛紛都笑了起來。
很快的,到了放學,湘瀟正準備離開,卻被早晨的女孩堵在門口:「你忘了?說好的大禮這就來。」女孩身旁的人提著水桶往湘瀟身上潑,湘瀟全身濕答答的,衣服貼在身上,頭髮啪搭啪搭的滴著水,還沒離開的人也只是背上書包、低下頭、不發一語的快速離開,但女孩們尚不罷休說道:「沒意思!永遠這副死樣子,就這樣以後也只能跟你那個廟婆媽一樣吧,我看你手上的鐲子也是贗品吧!哈哈哈哈!」湘瀟眼神閃了閃,攏了攏身上的外套逕自離去。
到了這時天色早已暗下來,湘瀟看著街邊成雙成對的人,到處都是歡聲笑語,這時一個年幼的孩子嚷嚷著:「媽媽我今天滿五歲了你要給我買草莓蛋糕啦!」孩子的母親沒有任何不耐地應著孩子的話,她渾身濕淋淋的獨自愣在街邊,看了看手上的玉鐲,同行屍走肉般的回去。
會知柶看見女兒這麼晚才回來很是不滿:「你是又跑哪去了,玩得全身濕,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我的話?」湘瀟不予理會兀自走向房裡,湘瀟沒有換下衣服,她坐在書桌前,腦子裡頭亂糟糟的,木訥的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回想著小孩子的歡樂,驀地想起母親的那抹微笑,那時她唯一一次感受到屬於母親的溫柔。「似乎也是最後一次了。」她這麼想著,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走向門外,自她五歲經歷那件事後第一次開了口:「母親,金紙和銀紙該補了。」兀自離去。
隔天,殊賦宮忽地傳來會知柶悲憤咆哮的聲音,金紙銀紙灑了一地,地上還見破碎的玉鐲。
同時,鎮裡亦盛傳著,昨夜的忘心崖上,有人跳崖了。
這時一個人走來,看著零碎的玉片喃喃自語道:「她自由了,連同她的眼淚、她的疼痛還有她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