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費限定文章

與怪物戰鬥的人│炎日 Burnung Day (2022)

熱氣蒸騰每個毛細孔汩汩流出汗液，由外到裡逼使靈魂變得荒蕪，又在欠水的時刻，甩不開被自己體液沾附的黏膩，並非弗瑞曼人還能自體回收再利用，廢物就是廢物那樣的白費力氣，花灑流出來的不是水而是渴求：救我們脫離自己造的孽、救我們從枯燥泛出嘴角的生花。那樣的炎熱，螢幕外的我們已很難想像沒有冷氣的日子，只是冷氣能做到的也只是表面的寧靜，焦躁浮動，意在言外的、心照不宣的、以及流傳在交頭接耳之間的、無聲凝視下的：縱然同樣炙熱，我們也不可能有同樣的體感，你，與我，相對成絕對。

市長候選人之子Sahin不接受初來乍到的檢察官Emre的婉拒，堅持要他「享受」自家儲備的水源沖個澡：「我堅持，因為我們習慣沒有水，但你不是」。短短一句話，就像打在蛇的七吋之上，打中了最核心的兩人的異、打翻了Emre自命不凡的那種「端」，又同時展現「習慣」豢養出的能力/權力，生於斯、長於斯的小鎮人們，執拗著性子和自然對抗而又和解，豈是外人水土不服般寫在天性裡的孱弱。檢察官Emre和鎮上的吉普賽人都是明擺的外來者，後者雖然住在這裡、買了地產，仍舊守著傳統的帳棚；前者不甚情願由城市調來窮鄉僻壤，他的道德正義與身分階層混為一談，當法官不過話家常表現某種「體己」，說著或許他能在此覓得良緣，他嗤之以鼻的輕笑不僅暗示性向的曖昧，也代表他自己甚至不自覺的一種對鄉下小鎮先入為主的批判；明明自己是個可疑的目擊證人，卻不疑有他地認定罪犯就是Sahin，他以「我」的說法強行「代言」了無法做出指認的吉普賽女郎，變成Emre個人片面之詞的法律豈又有怎樣的正當性？

而在各方各面都顯然高人一等的Emre，被硬生生嫁接到了貧瘠艱澀的土壤，成了活生生的樣板符號；極其重視形象的他說：「對於一個檢察官來說，公眾的眼光會怎麼看？我的聲譽對我來說很重要」，這句似是而非的信念是把價值觀的決定權交在他人的凝視裡，反倒框死自己成為眾人評頭論足的對象，Emre就像誤闖鎮上的野豬和鼠，他者/異類的存在確認了彼此的站隊、鞏固了小鎮上「我們」的集體意識：我們處在同樣的困境裡、有同樣的需要，獵殺式的排除異己變成一項娛樂，滿足「我們」缺乏的目標。他與前市長的養子Murat成了反對的陣線，後者是身分不明的繼承人同樣是個被排斥者，在眾人繪聲繪影中「坐實」導演刻意不明說的角色關係，傳達出那種權力甚至可以凌駕「眼見為憑」的影像敘事，比起公開的處刑那種背地的議論與排拒更難以讓人立足，身為反對黨的Murat透過報紙表達異議，但最終另一方也透過媒體扭轉了訊息，凸顯政治的複雜性：異議可以存在，但重點卻是誰能決定主流大眾看什麼、聽什麼、信什麼。

這個小鎮既匱乏又持續內耗，拒絕外來的觀點改變長久以來的傳統，卻又期待某種改變而將希望寄託在選舉上，本是人類生存必須的水源也變成選舉支票，沒有任何事物不能被泛政治化、沒有一種本能無法被利用扭曲，人心的那份躁動是那麼的急功近利、需索無度，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塌陷的天坑，那是自作的孽、上天意欲討回被掏空、被掠奪的平衡，一如慾望的淵藪：

彼此凝視，是種微妙的狀態，是對立、是窺探，處於敵我不動、萬物靜止的時空。當Emre和Murat走出家門首次直面眾人的敵視時，張力拉滿，彼此立場鮮明，縱然人數懸殊卻勢均力敵，然而兩人開始轉身逃跑時，他們就成為了被獵殺的野豬，再怎麼有理、怎麼掙扎已註定不過是困獸之鬥。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裡，他們被追逐逃往荒野，眾人的手電筒照向前方卻各自雜亂，這顆從天空俯拍的鏡頭出奇地美，凸顯高於眾人、高於法律、高於我們與他們的一種眼光，每個人深自以為了解自己的處境、奔赴的方向，實則不明迎向自己的又是怎樣的處境，神來一筆的結尾奇幻地回到了雙方「凝視」的狀態，呼應尼采這句名言前頭的那句「與怪物戰鬥的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誰是怪物？誰又是公理？小鎮上的人們抑或Emre和Murat都不曾看清，終究會有一天，「業」會追上自己，每個人都會看見自己的結局。

契訶夫的槍<仇恨謎林> #種族歧視 #話語權

通俗不過你我人生<壞教慾> #同志 #慾望

如何分辨你是不是克隆人<無邊泳池> #犯罪 #獵奇

身為禽獸何須抱歉<原罪犯> #犯罪 #真相

我們都是食人族<骨肉的總和> #異類 #犯罪